卢卡奇是二十世纪影响较大的哲学家之一,辩证法是其进行理论探索的重要武器。在他早期代表作《历史和阶级意识》中,明确规定自己的任务就是“恢复”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即革命的辩证法,并以此来批判第二国际理论家的庸俗经济决定论,阐发主体性理论和阶级意识理论,探索不同于第二国际的无产阶级革命道路。因此,深入分析和揭示卢卡奇辩证法思想的内容和实质,并给予实事求是的评价,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一、黑格尔和马克思的关系 要恢复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首先必须澄清黑格尔和马克思的关系,恢复黑格尔哲学在马克思主义体系中的地位。这个问题一直是马克思主义者所关注的问题,马克思曾明确声称自己是黑格尔的“学生”,恩格斯也明确把德国古典哲学(其中主要是黑格尔哲学和费尔巴哈哲学)当作马克思主义的三大来源之一,列宁则不仅提出要重视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研究,而且认真研究了黑格尔的逻辑学。只是到了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者那里,黑格尔才被当作“污水”泼了出去,他们宣称要扫清“马克思主义中的黑格尔主义”,其目的不是要把马克思主义同黑格尔哲学严格区分开来,维护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而是要使马克思主义回到康德哲学中去,把马克思主义“新康德主义化”。对此,列宁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他指出:“在哲学方面,修正主义跟在资产阶级教授的‘科学’的屁股后面跑,教授们要‘回到康德去’,修正主义就跟在新康德主义后面蹒跚而行,……,教授们蔑视黑格尔,把黑格尔当作一条‘死狗’来看待,……,修正主义者就跟着他们,爬到从哲学上把科学庸俗化的泥潭中去,用‘素朴的(而且是平静的)进化论’去代替‘狡猾的’(而且是革命的)辩证法。”〔1〕。 卢卡奇与第二国际理论家的态度相对立,极为推崇黑格尔,把他看成是与亚里士多德、马克思齐名的三大思想家之一,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思想直接来源于黑格尔,是把黑格尔思想引向了一种“实践的、革命的”方向。 首先,他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和黑格尔的辩证法是“同出一辙”,即在目的上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寻求对资本主义社会及其矛盾的解释和解决。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不是一种纯粹“精神现象”的逻辑,而是一种解决资本主义社会问题和矛盾的尝试。他虽然最终是失败了,但他把这个现实理解为辩证的历史过程和我们在其中生活的社会,意识到了最终将由马克思所解决的问题。所以卢卡奇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是在黑格尔哲学基础上的继续,“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批判,是黑格尔自己对康德和费希特批判的继续和扩展”〔2〕。 其次,他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在二个方面继承和发展了黑格尔的辩证法。第一个方面是总体性原则的发扬光大。黑格尔一方面认为“真理是全体”,整体优于部分;同时他又认为“真理是具体”,全体不是取消具体,整体不是取消部分,而是将具体和部分包溶于自身之中。据此,卢卡奇提出了“具体的总体性”范畴,并认为这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实质,因为在这一范畴下,理论和实践、思维和存在,主体和客体,就完全统一起来了。第二个方面是把黑格尔的理性创造原则,发展成为一种革命能动原则。黑格尔从费希特的“自我创造非我”原则出发,赋予“绝对精神”以一种能动创造的能力,认为历史就是“绝对精神”外化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然后返回到自身的过程。卢卡奇认为黑格尔在这里抓住了主体的创造能力和意识的能动作用,这是他的功绩;然而他把这种能力和作用,局限在纯粹抽象的领域,这便是他的缺限。马克思优于黑格尔的地方,就在于深入活生生的历史之中,主张对现实的革命改造,正如他在《费尔巴哈提纲》中所宣布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法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3〕在马克思那里, 思辩哲学成了行动哲学,《精神现象学》成了无产阶级革命的哲学基础。由此他认为马克思之所以超过黑格尔,不在于唯物主义的批判,而在于他能够表明历史的真正的主客同一体,即无产阶级。 这样,卢卡奇对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泊理解,明显地与马克思本人及恩格斯和列宁的理解有原则的区别,因为按照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理解,马克思主义正是通过对黑格尔进行的唯物主义批判和改造而建立起来的。无产阶级的发现,无产阶级历史使命的揭示,是以对黑格尔唯心史观的唯物主义改造为前提的。而卢卡奇的观点,正如他1933年在国际作家大会上所作的自我批评:“实质上是以黑格尔为基础,把黑格尔和马克思在一种‘历史哲学’中加以综合”。〔4〕对此, 他后来自认为是理论上的一大失败。因为它导致了“根本的本体论错误”,使得“一些有决定意义的辩证法问题,还是按唯心主义方式解决的(自然辩证法、反映论等)”。〔5〕然而在国际上, 并没有因为其后的自我批判而缩小了其影响。相反,他与葛兰西、科尔施一道,开启了“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传统,即把马克思主义黑格尔化,把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看成是以主体(即人的意识)为基础的主观辩证法。 二、“具体的总体性” 在《历史和阶级意识》这本书中,卢卡奇开宗明义地指出:马克思主义的正统“只是方法”,马克思主义中最宝贵、最核心的内容就是他的方法,即便驳倒了马克思的所有命题,但只要坚持了他的方法,就是一个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对马克思主义的这一立场,虽然抨击了第二国际的“教条化”和“经文化”,但却为他把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主观化”提供了方法论基础,使得他对辩证法的实质、关键和核心的理解,以及对自然辩证法和反映论的态度上,表现出一种“主观主义”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