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学所研究的文化,是把人类的整个文化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在此意义上,文化 学就是关于人类文化的科学,它带有跨一切文化学科的综合性质,是一个包容诸多分支 文化科学的大型综合学科。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往往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人 们对自然、社会或思维的某一领域早已有所认识,并观察到不少现象,也进行过有关的 理论思考,发表了许多极有价值的见解,但严格的学科建设、学科理论的形成却是相当 晚近的事。文化学这门学科的建立其情形便是如此。众所周知,文化是人类与生俱来之 物,人类对文化现象的观察与研究由来久矣。然而,作为一门独立的综合性的学科的文 学化,只是到了现代才逐步发展起来。由于文化学自身所具有的综合、跨学科的性质与 特点,就决定了它产生的理论源头不可能是单向度的、一维的,而应该是多向度的、多 维的。通过追根溯源,我们认为文化学的理论之源存在于历史哲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等 学科之中。 一、历史哲学蕴涵着丰富的思想资源 历史哲学与文化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历史哲学与文化学又有所不同,从它们 所研究的内容上看,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历史哲学的主要任务是从整体上透视人类过 去的情景,揭示历史过程中存在某种普遍秩序或目的并阐述它的意义。而文化学主要研 究文化的发展规律及其在历史上所起的作用。再从两者所使用的方法上看,两者也有明 显的区别:历史哲学主要是通过思辨去宏观把握人类历史与文化的内容及人类文化的演 进与发展;而文化学则从整体上把握文化系统内容之间的相互关系,从而掌握文化发展 的一般规律。历史哲学和文化学是两门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学科,历史哲学先于文 化学而产生并为文化学的产生提供了丰富的思想内容和具体材料。然而,有些研究文化 学问题的学者,总是把文化学的研究看成是人类学家或社会学家们的“一统天下”。其 实,在西方,研究探讨文化、写作文化史首先是历史学家的传统领域。18世纪,维柯、 赫尔德、伏尔泰等人开启了历史哲学的先河。但在他们的历史哲学中,包含着丰富的文 化学思想的内容,而且这些思想还为文化学的最终产生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有着重大的 影响。 扬巴蒂斯塔·维柯(Giambattista Vico 1668—1744)是意大利历史学家、语言学家、 近代社会科学的创始人。1725年出版的《新科学》是维柯的代表作,这部具有哲学社会 科学总论性质的著作,广泛涉及了思维科学、历史学、哲学、美学、文化学、诗学、语 言学等学科的思想,并在这些领域中阐发了十分深刻的见解,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因此 ,《新科学》具有百科全书的性质。 维柯的科学研究遵循着一个坚定信念:“研究应从问题开始时开始”。维柯着力研究 了他所知道的各原始民族,发现这些原始民族的历史无不源出于神话故事。从神话故事 中反观人类的早期历史,他认为《荷马史诗》叙说了希腊原始民族的历史。维柯通过研 究认为作为个人的古代英雄和诗人是并不存在的,他们代表的或为一个家族,或为一个 集团,或为一个民族,是人类集体创造了自己的文化,而不能把它归之于某几个英雄或 神灵。维柯声称:此前人们一直置信的荷马是子虚乌有的,他不过是希腊各族民间神话 故事说唱人的总代表,或原始诗人的想像性的典型人物,“希腊各族人民自己就是荷马 。”(注:[意]维柯:《新科学》下册,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472页。)维柯笔下的 荷马成了人类创造社会和文化的一种隐喻。维科在此视最初的哲人为神学诗人,把神学 诗人的诗性智慧归之于“一种原始的形而上学”。原始人借助自然神学创造出了神,借 助逻辑学创造了语言,借助伦理学产生了英雄,借助经济学建立起家庭,借助政治学建 立起国家等等。概言之,原始人凭诗性智慧创造了自身的历史。这样一来,维柯的《新 科学》就成了记述人类思想、习俗和一切制度的创造史了。 维柯的“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这一命题,既是对中世纪以来上帝创世说的反叛, 又是对机械论历史观的有力挑战。他试图还历史以本来面目,历史地看待历史。当然维 柯事实上并未完全摆脱天神观念的束缚,他的思想中仍有天神存在,以“天神意旨”作 为历史的最后原因和引导历史达到一定目标的动力源。维柯似乎是矛盾的,他一方面肯 定人对历史的创造,同时又承认“神”对历史的干预。解决这一矛盾的关键是他的“诗 性智慧”理论。 诗性智慧是维柯的美学、史学,同时也是他的文化学思想的基本概念。文化的本质在 于创造,创造的本义是诗。希腊原文Poesis(诗)这个词的意义就是创造,“诗人”即是 制作者或创造者,擅长于制作某种东西,这无疑是一种知识或智慧,是一种创造性的智 慧或诗性智慧。所以诗性智慧的本义就是创造或构造智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维柯把 古代人类的各种实践称之为诗。总之,维柯关于诗的概念,包含有多方面的涵义,既有 政治的、历史的,也有文化学的。维柯为人们揭示了这样一条公理:“世界在它的幼年 时代是由一些诗性的或能诗的民族所组成的。”(注:[意]维柯:《新科学》上册,商 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22、158、30页。)所以,《新科学》研究的起点应是原始先民 “以人的方式来思维的时候”。(注:[意]维柯:《新科学》上册,商务印书馆1997年 版,第122、158、30页。)他认为这一“发现”是一把“打开本科学的万能钥匙”,(注 :[意]维柯:《新科学》上册,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22、158、30页。)维柯曾说 过为了发现“诗性智慧”,他曾费了大气力和大部分光阴。“诗性智慧”是“新科学” 的起点,也是维柯文化观念的基本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