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H 131;G 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7030(2004)04-0066-05 早在远古时期,中华大地上就出现了文明的曙光。远古先民们不再仅仅为了衣食而奔 波,而且把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天地万物。他们上察天文,探究天体的运行及时序的变化 ,这种认识成果浓缩成了十个字,这就是由“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 癸”构成的天干系统;下察地理,探究万物的繁衍生息,这种认识成果浓缩成了十二个 字,就是由“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构成的地支系统。 我们知道,早在夏代,国王的名字就是由天干命名的,说明那个时候,先民对天体运行 、时序变化就有了系统的研究成果。因而毫无疑问,天干地支学说应该视为中华民族传 统文化的源头。可是长期以来,学界仅把天干地支看成纪时的符号,很少有人探讨它与 天时、地物之间的关系;天干地支多被肢解为一个个孤零零的符号,很少有人把它作为 一个整体进行系统的关照、思索,这样,天干地支所蕴涵的文化底蕴近于泯灭,天干地 支学说的巨大价值也在无形中被降低了。因此,揭示天干地支的本来面目就变得非常重 要和迫切。关于天干,作者将另文讨论,本文只是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地支,走近先民, 探询他们对万物生成的认识,聆听他们充满智慧的声音。 子,甲骨文(注:受排版系统限制,本文未能标出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字形,请参阅 《甲骨文合集》等著作。)中有两个字体,一个写作大头婴儿的形象,是婴儿、幼儿的 意思;另一个是鸟卵的象形,中间部分是主体,上下部分的点画既表现其光泽,又表现 其神圣、神秘的色彩。甲骨文中既有光泽又令先民感到神圣的东西,常在字的周围加上 一些表示光泽的点画。区区鸟卵,何神圣之有呢?原来这个鸟卵并不普通,它关系到殷 民族的一段创生神话。《诗经·商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吕氏春秋·音初 》:“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嗌嗌。二 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史记·殷本纪》:“殷契 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 生契。”虽然文字记载略有不同,但事迹还是清楚的,就是殷的始祖母简狄吞了神鸟玄 鸟遗下的卵,怀孕后生了商的始祖契。因而玄鸟之卵——子,就成了商部族的神圣之物 ,成了商部族崇拜的图腾,进而演变为商部族的姓。商部族长期统治中原大地,创造了 光辉灿烂的商文化,商部族的姓——子,自然成了高贵身份的象征。由此我们不难索解 ,“子”何以到后来演变成了尊称。地支中的“子”只用后者,而不用前者,前者在地 支中表示“巳”。也就是说,地支字“子”是鸟卵的意思,与幼儿无关。那么,这个“ 子”在地支中有什么含义呢?《说文》:“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人以为称。”许慎 用阴阳观点解释“子”,说得比较含混,不够确切。其实,地支的第一位取象于子,正 是先民对于万物初始状态的一种认识。《艺文类聚》卷一引徐整《三五历记》:“天地 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晋书·天 文志》:“天形穹隆如鸡子,幂其际,周界四海之表,浮于元气之上。”葛洪《浑天仪 注》:“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在先民的思维里,天地的初始状态如鸟卵一样,混 沌一团。不惟天地,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简狄吞卵的神话,说明在先民的意识里,人最 初孕育的胚胎也与鸟卵差不多。推而广之,万物的初始状态都像鸟卵一样,混沌不分。 地支的第一位,取象于子,其意正在于揭示万物的初始状态。此时的万物,虽然已具有 了生命的潜质,但处于孕育之中,尚未成形。地支由子开始,唱响了生命进行曲的第一 乐章——孕育期。 丑,甲骨文是手的象形。《说文》:“丑,纽也。十二月,万物动,用事。象手之形 。”许慎认为丑象手之形,郭沫若则认为丑象爪形,[1](p.198)其实在人为手,在物为 爪,手与爪是一回事,浑言无别。丑取象于手,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是它表示的含义 又是什么呢?许慎的解释值得我们注意。他说丑表示“万物动,用事”。这里许君正确 揭示了丑的象征意义。手是人体的器官,又是最常用的劳动工具。无论生活、工作总离 不开一双勤劳的手。因此用“手”表示动的意义,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注意这里的 动并不是劳作、运动,而是生命的萌动、脉动、律动。准此,地支的第二位取象于手, 意在揭示万物孕育期的第二个阶段——生命的萌动。 寅,金文像鸟的整体俯视形,鸟的头、身、翅、尾俱足,表明其身体已完全发育成形 。金文之形,郭沫若认为是燕子的象形,正确。但他却误认为是“矢形讹变为燕身,两 手讹变为燕翼”[1](p.200)。一些甲骨学者对于寅字中的“田”形百思不解,对照金文 ,当可释然。这个“田”形不过是将翅翼与身体合在一起了。寅,余母真部;身,书母 真部。二者韵部相同,声母亦近。余母上古音归匣母,为见系声母字;书母属照三章组 声母字。见系与照三语音多有关涉,具有渊源关系,已成学界共识。[2]因而身与寅具 有同源关系,只不过一个从鸟取象,一个从人取象。附带说一下黄与寅的关系。甲骨文 “黄”为鸟之主干,引申则泛指物,今豫东方言仍称东西为“黄子”、“黄黄”。黄, 匣母阳部;寅,余母真部。上古音余母归匣,二者应为一词之异文。黄由鸟之身体又引 申为包裹动物身体的皮,这个意义写作鞟(鞹),《说文》:“鞹,去毛皮也。”《 论语·颜渊》:“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鞟指外皮,郭指外城,椁指外棺。鞟 ,溪母铎部,郭、椁见母铎部,见、溪、匣为邻纽,阳、铎可对转,三者与黄俱是同源 字。要之,寅为鸟全身之形,地支第三位取象于寅,意在揭示万物孕育期的第三个阶段 :生命在母体中已发育成形。 卯,甲骨文象一物中开之形。《说文》云:“卯,冒也。二月万物冒地而出,象开门 之形。”这个卯字究竟从何取象,我们联系一下冥字,不难寻找到答案。冥,甲骨文取 象于女性分娩的情景。外象阴唇,中间的口为阴道口,下面的两只手表示接生婆正用力 分开阴道口,接生婴儿。唐兰先生释该字为“冥”,是。郭沫若先生释为“娩”,亦不 误。冥、娩本为一字之分化。其处幽深之子宫的黑暗义分化为“冥”,其生子免身义则 分化为“娩”。非唯“冥”、“娩”同源,“卯”亦正是分娩之义。卯的“开门之形” 正是取象于女性生殖器官之开启,故《说文》云:“卯为春门。”(《说文·酉部》)春 门者,生育之门。今“春心”、“春情”、“怀春”、“叫春”等词语犹隐含其信息。 故冥(娩)、卯应为一词之异文,其本义皆当为分娩。地支的第四位卯字,取象于女性的 分娩,意谓发育成熟的婴儿即将脱离母体,呱呱落地了。由怀孕到出生,是生命进行曲 的第一乐章孕育期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