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历史进程,是人类社会从工业革命以来所经历的一场急剧变 革,它以工业化为推动力,导致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全球性的大转变,使工业 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并引起深刻的变化。(注:罗荣渠:《 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6—17页。 )现代化全球性进程的冲击和压力,生发了不同地区和国家传统与现代性的冲突与矛盾 ,产生了现代化发展的不同模式和道路。文化现代化的历程正是传统与现代性的相遇过 程,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同质文明与异质文明、强势文明与弱势文明之间所引发的冲 撞、排斥、纠结、融和与变迁,使文化的现代化呈现出诸多的矛盾与困惑。面对文化现 代化的历史与现实困境,以一种新的思路,即地方性知识的实践为条件,寻找其实现的 途径就成为一种可能的和必须的选择。 文化现代化的历史与现实困境 (一)现代化与反现代化、后现代思潮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所谓现代化是一场从生产方式、经济形态、社会组织、政治制度到生活方式、社会心 理、价值观念等的全方位转变。就其本质而言,现代化进程促成了社会意义系统的深刻 变迁,人与人之间得以沟通、交往、认知和把握的意义模式和符号体系发生了重大改变 ,传统礼俗社会的自然情感联系以及交往规则让位于了法理社会的理性主义、功利主义 、契约主义和个人主义,并成为具有普适性价值的规范和体系,构成我们所说的现代性 的基本内涵。 然而,在现代化深刻改变人类面貌的进程中,由此引发的社会不公、人的异化、官僚 体制以及对理性主义普遍化、总体化的一味追求,使其受到了不断的质疑和挑战。早在 18—19世纪,在现代化源头的英国,柏克已对由启蒙而生的政治理论加以激烈地拒斥, 柯尔律治以其亲身体验对法理社会“掠夺的道德”和其他“违反自然”的现象大加奚落 ,卡莱尔则以惊人的清晰洞见了一切人类关系都根本的经济化,带来了社会及个人自内 而外的“机械化”。(注: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 ,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8、52、55、23、32—37、80、17、30、92、154、178 —180、99页。)此种反现代化的批评在德国更是以全盛姿态出现,如在德国浪漫主义思 想中,对启蒙运动进行反理性主义批评的思潮和“文化民族主义开始了一种潜在性的结 合”,且影响到了费希特等人。(注: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 守成主义》,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8、52、55、23、32—37、80、17、30、92 、154、178—180、99页。)社会学家滕尼斯更以礼俗社会与法理社会,有机团结与机械 团结的界分表达了对现代社会的不满和担忧。即使是对社会生活理性化进程有着深入思 考的韦伯,也清醒地意识到工具理性对现代社会的统治所造就的合理的“铁笼”,将威 胁到现代人类的生存。在整个19世纪德国思想界,尼采超越文化民族主义,比同时代任 何人都更清晰地见到以西方理想与价值为根基而衍生的现代化所处的进退维谷,其唯一 可能的结果就是虚无主义,人类生活所有价值与意义将彻底毁弃。(注:艾恺:《世界 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8、52、 55、23、32—37、80、17、30、92、154、178—180、99页。)尼采对现代性的彻底批判 以及后来海德格尔对形而上学的极力摧毁,成为20世纪后半叶西方后现代思潮的重要知 识遗产。 随着二战后新技术革命的发展和资本主义的全球化进程,经济一体化与本土化、民族 化的内在矛盾更加凸显,资本的同质化与文化及人的碎片化状况的交织并存,尤其是西 方20世纪60年代风起云涌的社会政治运动,使一种源自法国后结构主义,对启蒙理论和 理性主义予以批判的后现代理论发展成了一种全球性的话语和思潮。其主旨是解构“现 代性”,动摇和颠覆现代人生存的根基,将现代性视为奴役、压迫和压抑的根源。(注 :张国清:《中心与边缘——后现代主义思潮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 第43—44、44—45页。)拒斥社会和历史总体化的宏观观念和社会一致性观念及因果观 念,赞成多样性、多元性、片断性与不确定性。放弃现代理论假定的理性的统一的主体 ,赞成被社会和语言非中心化了的碎裂的主体。(注:斯蒂文·贝斯特、道格拉斯·凯 尔纳:《后现代理论——批判性的质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5—6页。)由 于后现代理论反对世界具有同一性、一致性、整体性和中心性的话语,因此,现代性被 视之为现代人自己杜撰出来的神话。(注:张国清:《中心与边缘——后现代主义思潮 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3—44、44—45页。)在这里,我们姑且不 论后现代理论本身的价值与局限如何,仅就其产生的广泛影响来看,这一思潮可算作是 对现代化一直未能解决的意义系统变迁的内在矛盾所做的一次集中而全面的揭露和清算 ,或者说它是以一种更加激进的姿态和行为在继续着反现代化的传统任务。就此而言, 后现代理论的最大贡献并不在于它表现出的种种与现代性的决裂与反叛,开创了新的社 会和政治理论,而在于它对现代性症结的深刻批判,事实上构成了一种对现代化发展至 关重要的修正和纠偏的力量,现代化进程中的人们正是借助于后现代理论的压力和动力 ,才意识到了自身所处的现实困境,才得以反思有关现代化本质问题的解决之道,这才 是后现代理论真正的价值所在。 (二)现代化进程中强势文明与弱势文明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自现代化运动从西欧开始向世界各地扩散,其产生的强势压力迫使不同的国家和地区 于挑战和征服的历程中去接受一种新的外来文明,传统与现代性的冲突从此贯穿整个现 代化的进程。即使在同属基督教世界的德国,英法的现代化对其也是一种“东西冲突” ,因此,“早期德国的批判预示了日后很多的其他非欧洲批判所具有的主要特征。事实 上,许多亚洲反现代化批评就直接引自于德国的反现代化批评。”(注:艾恺:《世界 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8、52、 55、23、32—37、80、17、30、92、154、178—180、99页。)这种对外来文化的被迫引 进与可能放弃对民族传统认同所产生的紧张与焦虑,使文化民族主义即国家主义成为所 有非现代化的“后进”国家在面对着西欧的强力崭新的挑战后所产生的共同特征。它们 均由知识分子指导和推动,所对抗的是外国的主宰性文化影响力及其政治、经济、军事 上的优越性。(注: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贵州 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8、52、55、23、32—37、80、17、30、92、154、178—180 、9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