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西方哲学思潮中,释义学有其独特的地位,它将意义的寻求作为自身的目标,为其它哲学流派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当代释义学从狄尔泰手中接过接力棒,经由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人完成了释义学从认识论到本体论的转变;利科紧接着又将本体论与认识论、方法论结合起来,意义终于有了相对完满的解释。意义问题在历史哲学中也是最基本的问题,一是要解释历史的意义,二是要说明历史学的意义。狄尔泰以来的分析的历史哲学主要以认识论的形式存在,避开了对历史的意义这种本体论问题的解释。从逻辑的观点看,只有当历史的存在具有意义时,作为解释其意义的历史学的存在才有意义。分析的历史哲学先是将本体论问题误解为历史发展过程的因果联系是怎样,有没有规律?随后又将它抛弃,转向历史认识何以可能的问题,最终因认识者的主观性而陷入相对主义的困境。正是在这种境遇中,当代释义学的发展为解决分析的历史哲学造成的难题提出了新的思路,即从意义的寻求入手,这样,历史哲学就有可能步上正轨,开拓一片新天地。 一 分析的历史哲学里已经包含了释义学的许多思想,不过那都是认识论阶段的释义学思想。狄尔泰的释义学思想与分析的历史哲学浑然一体,然而,在释义学从认识论走向本体论的道路中,海德格尔与伽达默尔就与分析的历史哲学分道扬镳了。本体论释义学的思想中有关历史性和历史意义的部分对于能充分体现历史性的历史和历史学来说,为我们寻求二者的意义提供了全新的解释。 我们知道海德格尔的哲学始终是以“在”为中心,他认为西方传统哲学研究的本体论问题实际上是“在是什么?”回答这个问题是以在的存在为前提的,而海德格尔认为真正的本体论问题应是:在为什么存在?在是从什么意义上来说是在?只有在才是世界的本原,因此,只有对自己在的关注才有意义,而这种关注也只有人才能做到,人询问在,也理解在,人这个在者与他的在的本质关系就是此在,“对存在的领悟本身就是此在的存在规定。”〔1〕此在最基本的存在状态是人生在世,即在在的敞开状态中。海德格尔对在、此在、在世的独特说明使他摆脱了传统认识论的主客体分离,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海德格尔展开了他的释义学思想。 海德格尔的释义学是要对此在之在进行理解、解释,分析存在的存在性。理解是此在与在的本质关系,理解在是此在的本体论条件,因为理解所处位置的重要性,它就不是一种狭义的方法论,而是关系到本体论的方法论,实际上就是本体论。释义学因此也获得了本体论意义。海德格尔认为此在的现象学就是释义学,因为“通过诠释,存在的本真意义与此在本已存在的基本结构就向居于此在本身的存在之领悟宣告出来。”〔2〕 建立在本体论上的释义学面对由传统哲学导出的问题从新的角度提供了答案,历史哲学的困难在海德格尔的释义学思想中也出现了柳暗花明的景象。海德格尔认为“此在的存在在时间性中发现其意义。然而时间性也就是历史性之所以可能的条件。……在此一向如它已曾是的那样存在并作为它已曾是的‘东西’存在。”〔3〕对此在时间性的研究导致海德格尔的研究必定要涉及历史和历史学的意义研究。事实上,海德格尔也说过:“存在本身是‘历史的’,所以,对存在者的这一番最本已的存在论澄照就必得成为一种‘历史学的’阐释。”〔4〕假如从广义的历史来考虑,海德格尔的在就等同于历史,但我们一般的历史学概念是狭义的。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将海德格尔所说的名词在狭义的历史学中找到对应物,如在即历史,此在即历史的理解者(简称为理解者),这样,将海德格尔的释义学思想直接引入历史研究中,也许有助于我们寻求历史和历史学的意义。 就历史学而论,对在的意义的追求就是对历史的意义的追求,理解也就成了历史和理解者之间的本体论关系。理解者只要存在,他就理解自己,他筹划的是自己的可能性,并根据这种可能性来理解自己,使自己处在历史的敞开状态中。理解者的理解就是被理解的东西同化,成为它自身。解释则是为了把理解中筹划的可能性整理出来。海德格尔认为,以往我们不讨论在的意义是因为传统,“传统把承袭下来的东西当作是不言自明的,并堵塞了通达源始‘源头’的道路。”它“把此在的历史性连根拔除。”〔5〕就象历史学一样,它一贯把历史事件, 历史过程当作研究目的,靠对他们的兴趣掩盖历史学的无根基状态,即一直忽视了历史的意义的探讨。历史学的意义在于它是追问历史的意义的理解者的存在方式,因此,关键还在于历史的意义是什么,它是如何被理解者理解的。 海德格尔认为,任何事物只有能被人所用时,才有意义,那么历史要想有意义,就必然能为理解者所用。当理解者筹划历史作为某种对他有用的东西时,历史就具有了意义。“‘作为’组建着解释”〔6〕, 在解释历史的作为结构之前,历史必须先行具有,它应该先存在于理解者的观念中;我们在解释历史时,总是依靠原来已有的见解作为解释的入口处,这叫做先见;进入解释时,我们预先总有一个假设,即先设,然后才将被解释者的‘作为’结构揭示出来。先有、先见、先设三者合称为理解的前结构。它是解释的基础。可是问题也出现在这儿,当我们对历史进行解释时,要从理解的前结构中取得历史的作为结构,即通过已获得理解的历史去解释历史,这样,解释有什么意义呢?释义学循环在这出现了,而海德格尔却认为“决定性的事情不是从循环中脱身,而是依照正确的方式进入这个循环。”〔7〕其理由在于, 理解的前结构是解释的必要条件,要进行解释,就必须承认这些条件,它是一切认识的基础。从理解的前结构说明历史的意义,也可以说它作为某某东西有用的可能性必须从理解者的理解前结构中揭示出来,它与理解者是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只有当历史对于理解者来说有用时,历史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