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力量 神圣创造力体现为纯爱,即创造性的爱与回应性的爱。三者即上帝的三一性,与上帝的统一性并无矛盾。创造性的爱恒倾向于真、美、善,故上帝为价值规范的本原。神圣创造力、创造性的爱、回应性的爱,三者并无派生关系,各自皆为初始。神圣创造力必体现为爱,故上帝必为善。何以知上帝必为善?因上帝为临在于宇宙的灵,上帝关于世界的知识并非对客体的间接认知,如人类视觉需借助无数光子事件那样,而是略同人类直接感知自己的器官感觉,故恒为同情同感。如同每个人必爱其身体,临在的三一上帝亦必爱一切受造物,不可能仇视之或淡漠视之。上帝必以宇宙全体及局部之健康为念,神圣创造力必体现为创造性的爱与回应性的爱。(Ibid.pp.31—32) 人类则不然,虽然人类因受有神的创造力之故而倾向于真、美、善,但是人类尚有自身的创造力,可以接受亦可以拒斥上帝的创造力。过去的自我,过去的世界,长期以来抗拒神圣创造力的经验,这些早已形成各种谎言和冷漠和暴力的传统。人出生以后在养成抉择能力之前便已经生长在这些传统之中,而难以自拔。我们亦隐隐感到内心深处神圣创造力的召唤,每有倾向于美善的动机,然而我们不禁误用自身的创造力,非用以效法神的爱,乃用以抗拒神的创造力,以此愈加冷漠与仇雠。恶魔力量便是那通过冷漠、仇恨、暴力来顽冥地抗拒神圣创造力的宇宙力量。作为宇宙力量,它不仅是受造物,而且是原初的一种创造力,与造物主相抗颉。然而另方面,它又是受造物,仅当世界上出现了具有强大内在抗拒力及外在破坏力的受造物时,恶魔力量方得以成形。在地球上出现人类之前,恶魔力量仅潜在于世界创造力之中。自有人类以后,恶魔力量乃蠢蠢而动,于是乃有大屠杀,或有一日发生灭绝性的大屠戮,从此再无人烟,遂使屠戮不复可能。(Ibid,p.32) 上帝为何允许恶魔力量存在?皆因享有最高价值之受造物,亦必具有最大破坏力之故。上帝不能创造不合逻辑的世界,犹如上帝不能创造圆的方形。与其创造一无生命的世界,上帝宁创造一既臻大智大善,又蒙大苦大难的灵性世界,而分享受造物的一切喜悦与痛苦。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象征着来自宇宙中心的受苦的爱。惟上帝方能体会世间全部的善与全部的恶。(Ibid,pp.33—34) 希望与救赎 对于众人而言,人皆有死这一事实,尤其是人类掌握灭绝种类的杀伤手段以及人类正在毁坏生态环境这一事实,足以表明生命并无意义,世界不可能有终极的意义。第一,人类是意义显现的对象,人且有死,种可灭绝,意义焉附?第二,其他动物虽有感情和痛苦,亦为失去亲者而悲哀,然而惟有人类能清晰地知道必死,受死之威胁而丧失生之喜悦。无从安放生命意义者,惟有人类。第三,个体必死,种可灭绝,生态渐毁,凡此皆说明恶战胜善,既然善不能终极地得胜,又有何终极意义可言?(Ibid.p.34) 对于终极意义问题,过程神学一贯以上帝回应性的爱(术语称上帝的“后设本性”)为解答。此种解释较之传统神学关于死者复活、神国降临、天堂永福的图景,或者稍显平淡无奇,但较之本世纪以来成为时尚的虚无景象,却是大胆多矣。关于善最终战胜恶,过程神学亦一向以上帝回应性的爱为答案。不论地球是否毁灭,上帝既以圣爱回应了并赏识了世间一切的价值,这些价值便永存于上帝之中,成为终极价值,善亦已终极地克服了恶。再者,在历史过程中,上帝创造性的爱(怀特海估称之为上帝的“原初本性”)亦给人以希望,因上帝的创造力可产生一切意外的可能性,足以席卷一切现代社会的阴霾,呈现一片光明。此等事虽不可言其必,但只要上帝的创造力在,便有新生的希望。(Ibid.p.35) 然而过程神学关于人仅有客观的在上帝知识和爱中的永生却没有个体永生的学说,令人有不足之感。此不足之感,要之有三方面的根源。一者,人类绝大多数皆希望个体本身的不朽,即个体本身经验的不灭,而非仅被永恒上帝记忆而已。或曰此乃自我中心的表现,信仰不够诚笃。然而现实中的人确是如此,人人并非圣徒。大多数人类不满足于只活几十年便从此朽坏,而仅仅永存于上帝记忆之中。对于人类总体而言,如此倏尔飘忽的存在,没有意义可言。意识到人生无意义,必戕害其生物的天然乐趣,因其他生物并无必死意识。继而必戕害其精神快乐。人们必疑惑,上帝何以创造具永生期望的人类,而又挫败之? 二者,既然人类的价值客观地保存于上帝之中,故人类生命的终极价值取决于个人所作的贡献,吾人创造价值,得到上帝回应的爱,方得以保存于上帝心中。然而并非人人皆有创造价值的自信。或缺乏机会,或缺少才智,遂使泛泛众生于回首生平之刻颇觉乏善可陈,而惊悚于客观永生之渺茫。以此之故,过程神学辄被论者讥为少数选民的宗教。〔1〕 三者,人所作的贡献,往往是对他人的贡献,而非直接奉献于上主。人的贡献既以他人为目标,而他人无不溘然长逝,故人之贡献有无永恒价值,殊堪可疑。设若慈爱的父母终其生惮精竭虑哺育栽培其子女,不辞延长工时之劬劳,循循然使习伦理艺术宗教之原理,而一日之间顿见其未成年之子女暴尸途路,此为人父母者岂能告慰于客观之永生?大凡以贡献他人为间接事奉上主者,若能信仰个体经验之不朽,则更能觉察生命之意义。(Ibid.p.37) 再者,永生问题对于善最终战胜恶亦同属重要。恶魔力量得逞之处,端赖诱惑、胁迫与暴力毁坏。诱使他人养成种种习惯、信念、情绪、观念,以冷酷方式使用威吓力量,日复一日成其自然,仿佛以暴力达致目的乃是天然的生活方式。复以此辈为工具毁灭人的生命,更以此辈引诱他人成为暴力分子,如此往复循环,扩张暴力国度。假如人生不过如此,则人所见者无非恶魔力量战胜神圣力量而已。人人皆在恐惧仇恨贪婪冷漠中或诉诸暴力或支持暴力,而芸芸众生无不惨遭屠戮或苟延性命于暴力威胁之下。(Ibid.pp.3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