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申城,正是酷暑时节。一头银发的罗蒂(Richard Rorty)教授,在中国六个大城 市进行学术访问之后,来到了他此次中国之行的最后一站——盛夏中的上海,参加由华 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与北美中国哲学家协会联合 主办的国际学术研讨会“罗蒂、实用主义与中国哲学”(Rorty,Pragmatism and Chinese Philosophy)。与会的有来自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加坡以及国内(上海 、杭州、南京、广州、香港等)的近四十位学者,共有二十多篇厚实的中英文学术论文 提交了大会。 7月17日上午,会议于罗蒂在“大夏讲坛”(注:“大夏讲坛”是华东师范大学人文社 会科学的最高层讲坛,邀请国内外著名学者主讲人文社会科学的前沿问题和最新成果。 罗蒂的报告是大夏讲坛的第二讲,担任第一讲的是“多元智能理论”创始人、美国哈佛 大学教育研究所发展心理学教授霍华德·加德纳(Howard Gardner)的题为“以多元智能 观看教育”的报告。)所作的学术报告中正式拉开序幕。宣读之报告的题目几经商议变 动,最后确定为罗蒂本人最新发表的一篇论文——《困于康德和杜威之间——道德哲学 的当前状况》(Trapped between Kant and Dewey: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Moral Philosophy)。(注:就此次到中国的学术访问,罗蒂教授准备了十数篇2000年以降发表 的新论文,作为各场学术报告的内容。由于上海是罗蒂此次学术访问的最后一站,所以 许多报告题目已经被之前的各家学术单位所选走,用于各场学术讲座与报告中。会议组 织方原先确定的选题为《文化政治学与上帝存在之问题》(Cultural politics and the question of the existence of God),这也是会议组织方最初委托我翻译的报告题目 。随后会议的主要组织者童世骏教授担心这一题目激不起与会学者的思想兴奋,在与罗 蒂教授本人以及他此次中国学术访问的主要陪同人黄勇教授反复商议后,确定以罗蒂最 新发表的论文《困于康德和杜威之间——道德哲学的当前状况》(这篇论文不在原先提 供的十多篇论文之列),来作为报告的题目。)这个论题果然深深刺动了在场诸多中国学 者的思想神经,使得会议甫一开始便掀起了一轮思想交锋的高潮。在这个学术报告中, 罗蒂以其一贯的犀利笔锋,批评了晚近几十年内在英语道德哲学界中占主导地位的康德 主义道德哲学。罗蒂指出,道德哲学家在困难的诸种道德选择面前,并不比大多数人懂 得更多。康德主义道德哲学家们认为他们拥有着(或寻求着)关于道德的“基础稳固的理 论”,这一理论基于一些与公众的各种道德直觉全然不同、且比后者更好的东西,比如 “理性”。在康德的道德哲学中,各种道德原则乃是“纯粹实践理性”这种特殊能力的 产物,这种能力的发挥完全不受历史经验的影响。产生自这种先验的、普遍的“纯粹实 践理性”的道德原则,即为无条件原则(或称作为“绝对命令”),这些原则指导着人们 如何去解决各种道德困境。然而,在罗蒂看来,诸种道德原则不可能来自于这样一个普 遍的、先验的、非历史的独立来源,相反,它们只可能仅仅是日常生活实践中的许多道 德直觉的总结与缩写。罗蒂认为阅读杜威是跳出此类康德主义道德哲学话语的一个好方 法,因为杜威告诉我们,所有的判断都是实验性的、可错性的,无条件性和各种绝对性 不是我们应该努力争取的东西。 罗蒂认为大多数当代道德哲学家,均被困于康德和杜威之间。比方说近三十年来英语 世界最著名的道德哲学家罗尔斯他所提出的“反思平衡”看上去是建议我们徘徊于所提 议的原则和我们各种旧的直觉之间,试图伪造一个新的可使两者都正义的实践身份;但 罗蒂指出,这实际上就是要求我们去想象各种各样可能的实践身份(practical identities),换言之,即要求我们“去想象,如果改变其方式的话,我们的共同体将 会怎样,并且作为改革后的共同体的一员,我们将会怎样”。“反思平衡”正是产生于 想象中的各种自我、各种情况和各种共同体之间的一个详细比较,而不是原则论证。在 罗蒂看来,诸种普遍原则的明确表述有时是有用的,但仅仅是作为总结想象这些可能的 诸种实践身份之各种后果的一个工具。因此罗蒂指出,道德哲学家并不比大多数人掌握 更好的论据或有着更清楚的思想,他们可能变得有用仅仅在于广泛的阅读与反思使他们 更富有想象力(而非更合乎理性),他们的优势即在于意识到许多而不仅仅是一个或两个 可能的实践身份。因而他们可以在许多公共政策倍受争论的社会辩论中(比如晚近以来 因医学技术的各种进步所造成的诸种问题)变得有用。只有在这时候,道德哲学家们才 会是学术界和社会上受人尊敬的成员。而一旦他们重新“骑上康德主义的那匹高高的马 时”,他们就会再度陷入到被公众怀疑的窘迫困境。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学术报告所创新采用的翻译形式,它使得在场所有英语不是很 好的听众也均很顺畅地跟随与理解罗蒂的演讲,并且极为有效地节省了翻译所占用的整 个演讲的时间。由于罗蒂这篇报告之篇幅相当长,若仍采用以往报告者与翻译者交替发 言的翻译形式(翻译通常占用掉整个演讲的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二的时间),则几乎没有 时间来进行关于这一报告的提问、对话与讨论。针对这一情境,会议的主要组织者童世 骏教授创新设计了“同步投影翻译”这一新的翻译形式。当童世骏教授将这一想法告诉 我们的时候,我还将信将疑其现场的效果,毕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翻译形式。罗蒂教授 显然很支持这一新形式,并极快地将这篇最新发表的文章传真了过来。很荣幸会议组织 方将这一首创的“同步投影翻译”的制作任务交给了我。我于7月13日傍晚从童世骏教 授这里拿到了这份传真稿,在随后的三天内相当紧凑地完成了翻译与投影制作,并在童 世骏教授与成庆学兄的各种建设性提议与反馈下就后期投影制作部分作了相当精致的改 良。17日报告当天,罗蒂教授一口气不受打断地宣读了他的这篇报告,而我则根据演讲 者的报告内容而即时地将大屏幕上的投影译文进行跟踪翻页。来自英语世界的学者以及 英文水平相当好的中国学者自是能不费劲地理解罗蒂的报告,而英文方面相对较弱的听 众们也能通过全神贯注大屏幕的“同步投影译文”,而轻松地跟上罗蒂的演讲速度。并 且这一首创的“同步投影翻译”于促进通畅理解之同时,极为有效地节省下了报告所占 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