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4)10-0003-06 西方哲学的传统的核心和基础是形而上学。形而上学的研究对象Being(希腊文的动词 einai及其动名词on,拉丁文的esse,英文的动词不定式to be和动名词being,德文的 Sein,法文的
tre),是西方哲学的中心范畴。从古到今的西方哲学充满了Being的意 义的辨析和改变。在西方哲学史上,Being有各种不同的意义,任何固定的意义都被颠 覆,被颠覆的意义又被更正和修改。Being的意义的每一次变动都伴随着形而上学体系 的新旧交替。由于Being的意义的复杂性,西方哲学界多次对这一问题进行讨论,其中 也包括如何用现代西文翻译希腊哲学中与einai相关的术语的问题,但至今也没有一致 的意见。 与西方人的哲学史研究相比,中国人对Being意义的理解有着更多的隔膜和特殊的困难 。中国人的西方哲学是由点到面展开的,长期以来,缺乏对西方哲学的整体把握,特别 是把西方哲学史和现代西方哲学分为两截。这种状况阻碍了中国人对Being意义的全面 理解。人们往往以自己熟悉的某一个哲学家或哲学派别的论点为依据,用一个中译概念 固定Being的单一意义,而不了解其他哲学家和哲学派别对Being的意义的规定,也不了 解现代西方哲学关于Being意义的多样性及其联系的复杂性的讨论。 中国人较早接触的西方哲学是康德和黑格尔的哲学,他们发现康德、黑格尔关于Sein 的论述与中国传统哲学所说的“本体”和“有”甚为契合,于是把Being理解为“有” 。马克思主义成为主导的意识形态之后,中国人又采用了恩格斯关于Sein的意义的解释 。恩格斯说:“Wenn wir vom Sein sprechen,und bloss vom Sein,so kann die Einheit nur darin bestehn,das alle die Gegenstande,um die es sich handelt—sind,existieren.(注:Marx Engels Werke,20,Dietz Verlag,Berlin,s.40 ,中译本参见恩格斯:《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1970年,第40页:“当我们说到存 有,并且仅仅说到存有的时候,统一性只能在于:我们所说的一切对象是存在的,实有 的。”)这句话明确地把Sein的意义归结为“存在的,实有的”(existieren)。后来海 德格尔和存在主义成为显学,他们关于Being的理解进一步支持了“存在”的译法。最 近,一些学者从希腊哲学的文本出发,指出Being的哲学含义是从“是”动词的意义引 申而来的,因此应以“是”取代“存在”的译法。 以上三种理解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但是,他们的道理都只是一个哲学家或哲学 派别的道理,如果把这个道理推广到西方哲学的全部,难免以偏概全。正是这种以偏概 全的片面性,使中国人对西方哲学的一些基本观点产生了误解。这些误解的广泛流行, 降低了中国的西方哲学研究的质量,不能与西方哲学的国际研究接轨。以下用十个例证 ,说明对Being的片面理解而产生的误解的广泛性。 一、“思维与存在是同一的” 这句话出自巴门尼德残篇之三:to gar auto noein estin te kai einai(For the same thing is there both to be thought of and to be).(注:英文译文见G.S.Kirk 等编: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2nd.ed.,Cambridge,1983.)这句话过去被译为 “思想和存在是同一的”,被当做唯心主义的“思维与存在同一性”的最早命题。这里 的关键词组estin te(it is)被译为“存在”。但实际上,它的直接意义是“所是的” ,这一句的意思是:“所思的与所是的是一回事。”其中,“所是的”指系词“是”所 能连接的一切判断,“所想的”指思想内容。巴门尼德在这里不过宣称了“思想内容与 判断是同一”的道理。他认为,这是知道系词用法普遍性的人都懂得的自明真理。正是 依赖这样一个“共同的、我将再三强调的出发点”(残篇之五),他后来关于“是者”的 论证才具有某种逻辑必然性。过去把“是”理解为“存在”,巴门尼德的思想被理解为 “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而且被贴上了“唯心主义”的标签。似乎他主张想到的东西 就是存在的,似乎这一论断没有任何理由。他的思想变成了武断的、荒谬的唯心主义。 这是对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漫画式的解释。 二、“人是事物存在或不存在的尺度” 这句话出自普罗泰戈拉。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的152a转述和普罗泰戈拉的话,麦 克道尔(John McDowell)的英译本译作:“Ma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of those which are,that they are,and of those which are not,that they are not.”由于“是”动词(to be)以及动名词复数(those which are)都被译为“存在”,于是 ,那句话被翻译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 尺度。”这一翻译造成了一个误解,使人觉得普罗泰戈拉在这里宣扬一个赤裸裸的唯心 主义命题:人决定着万物的存在或不存在。麦克道尔在他的译本的注释中说,在后一部 分“‘是’动词的不完全形式出现了四次”。其意义是:“我知道x是(或不是)f”,“ x是(或不是)f,全靠我来衡量。”(注:Plato:Theaetetus,transl.with notes 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