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8-0460(2004)02-0034-08 一、尼采是谁?形而上学家抑或非形而上学家 尼采的言述大多是断章和格言,没有什么形式上的逻辑,也没有什么严格的语义限定 ,同一个语词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意味,且往往是相反的意味,比如“真理/谬误 ”、“好/坏”、“善/恶”等等。初读尼采真有点琢磨疯子呓语的感觉,但细细嚼来又 感到别有意味,一种充满思性反讽的意味。因为,上述语词不是可以互换的吗?换一个 角度“真理”不就是“谬误”,“好”不就是“坏”吗?但人们还是习惯了以传统的眼 光看尼采,这个疯子,真让人眼花缭乱! 人们想看清尼采。“尼采是谁?”这是海德格尔在《尼采》中提出的问题。在海德格尔 看来,造就“真正尼采”的是形而上学的传统,尼采是“完成形而上学的思想家”或“ 最后一个形而上学家”。将尼采与形而上学联系起来,并在这一关系中谈论尼采及其思 想,也许是海氏尼采研究中最有价值和启示性的东西,非此我们不能走近尼采也不能走 近形而上学。但是,海氏的研究方式和结论却可以商榷,比如德里达的质疑。 在德里达看来,海德格尔以他预设的形而上学阐释框架将尼采思想整理成了形而上学 ,从而将尼采思想的非形而上学性掩盖起来了。在《阐释签名(尼采/海德格尔):两个 问题》一文中,德里达指出:海德格尔以“尼采”作为洋洋百万言的《尼采》之书名, 仿佛“尼采”只有一个,“尼采思想”只有一种。海德格尔的预设是“尼采思想即便不 是古典意义上的体系,但仍具有统一性”。[1](P235)德里达认为海德格尔对尼采其人 其思之单一性和统一性的预设只是海氏一厢情愿的形而上学独断,尼采的透视主义和自 觉的面具意识使签名的单一尼采具有潜在的复数性,尼采言述的碎片性是不可整合的, 不存在一种言述背后的统一的尼采思想。但海德格尔却固执地要挖掘出那碎片下的统一 的尼采思想,拯救被碎片掩盖的尼采。“海德格尔清楚提出的一个论题是:凡是伟大的 思想家都只有一种思想”。[2](P235)看来,德里达与海德格尔的分歧在于:前者认为 在尼采光怪陆离的“风格”背后没有统一的思想,统一思想的信念本身就是形而上学的 东西,我们要学会接受破碎的思想才能走近尼采;后者却认为在尼采表面风格之“多” 的背后有思想之“一”,只有发掘出被掩盖的统一思想才能真正理解尼采的多样风格。 细察尼采言述,德里达与海德格尔二人的断言都叫人生疑。德里达被尼采的透视主义 、面具意识和言述表面的破碎所迷惑,以为尼采思想正中其解构主义的下怀。不错,尼 采讲透视主义旨在破形而上学的独断论,但这并不意味着尼采本人的视角是不确定的, 至少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尼采有了自己独特而确定的视角,这便是所谓“ 强者”、“健康者”、“高贵者”的视角。如果说在尼采言述中有视角混乱的话,那也 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前的事,即尼采思想的准备期。至于“面具”,尼采是说 过“每一思想深邃的人都需要戴面具”,[2](P44)尼采也的确戴过“查拉图斯特拉”这 种有形的面具和别的无形面具,但戴面具不一定是为了将自己藏起来,也可以是为了更 好地表达自己的意图。显然,以查拉图斯特拉这个波斯先知的身份来宣布上帝之死和超 人的来临,比尼采本人出面说要好得多。此外,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发现尼采是不屑 于戴什么面具的。 尼采曾骄傲地说:“我身上没有任何病态的特征,即使重病缠身,我也从不是病态的 。”[3](P39)作为健康者、高贵者和强者,尼采从来就是“旗帜鲜明、立场坚定”,至 于表面风格的混乱多样要么是问题没想清楚(比如早期),要么是一种表达的技巧和策略 ,要么是与传统语言之间不得已的反讽、戏拟等游戏。尼采绝不是一个没有自己一贯之 思想的德里达式的“风格主义者”,也绝不是刘小枫所说那种处在“说与不说的”内心 紧张之中,好“微言”而玩“大义”的智者。[4] 就此而言,我倾向于海德格尔的判断,在碎片式的尼采言述下有一种统一的尼采思想 ,虽然它不是一种古典式的体系。不过,海德格尔的发掘方式令人难以接受,其如德里 达所言,他把尼采装进了他预先制作的一个名叫形而上学的套子。 海德格尔不同意狄尔泰等人对尼采的浪漫化,而认为尼采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海德 格尔相信:凡伟大的思者都思考同一个问题,即“存在”的问题。对存在的思考是人的 天命,人类在对存在的思考中开启自己的存在,伟大的思想家之伟大就在于他被天命所 召而行进在思考存在的途中,或者说,所有伟大思者的思想都聚集在(统一在)“存在” 这一问题之中,尼采也不例外。 海氏认为对存在的思考可归结为两个问题:一是一切存在者之存在(特征)是什么?一是 存在本身是什么?前者是所谓“主导问题”,后者是所谓“基本问题”。在西方思想史 上,思考存在问题的主要样式是哲学—形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