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378(2004)03-0016-03 近代西方哲学向现代的转型,内在地蕴涵着一种思维方式的嬗变,即从主体性思维范 式向人类学思维范式的转换。本文试图以哲学思维方式的转变为主线,来梳理传统解释 学向现代解释学的嬗变历程。 一、狄尔泰的困境 狄尔泰被誉为近代“解释学之父”,他对解释学的发展具有奠基意义。在实证主义与 历史主义的双重夹击之下,他把解释学作为人文科学的方法论,为解释学的合理性争得 了一席之地。但在面对“历史本体”与“历史认识”时,他最终陷入了一个困境。 从启蒙运动开始,自然科学突飞猛进,成就有目共睹。近代欧洲思想界逐渐形成了这 样一种思潮:理性就意味着科学,只有科学才能使人日益控制世界,走向进步。正如卡 西尔所言:“科学的成就看来是无可非议的了。在我们的现代世界中,再没有第二种力 量与科学思想的力量相匹敌。它被看作是我们全部人类活动的顶点和极至,被看作人类 历史的最好篇章和人的哲学的最重要的主题。”[1](P263)当时流行的实证主义的观点 是:实在的万物都是依据规律而发生,因此,可以在因果联系的基础上解释一切现象, 包括个人生活与人类历史现象。 与实证主义相对应,历史主义强调,人类行为是有意识的活动,历史在很大程度上是 自由心灵创造的,所以不能认为是有规律的机械过程;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明确的个性 ,因此不能用普遍的原则来理解或者判断历史现象。这种思潮冲击了近代欧洲思想界许 多旧的观念,但是也投下了相对主义与怀疑主义的阴影。[2](P44) 狄尔泰充分领会到实证主义与历史主义给思想界提出的问题,他认为,在自然界中, 一切都是机械的运动,而人文世界是一个自由和创造的世界,个人乃至人类的发展,都 是这种特殊的人类自由世界发展的结果。人所创造的人文——历史世界是一个精神世界 ,它是有意识的人创造的;它也是一个历史世界,因为它随着人对世界的意识而改变。 实证主义的问题在于没有看到人文——历史世界的特殊性。因此,光有自然科学的研究 方法还是不够的。在人文科学研究中,他建议以解释学的“理解”与“解释”代替自然 科学中的因果解说方法,使得人文世界变得可知。“我们说明自然,我们理解精神”。 [3](P33) 但是,正是在这里,狄尔泰陷入了一个困境。因为人文世界的本质认识与认识者的自 我意识是无法明确地加以区分的,即一切人文科学在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历史学。而作为 知识形态的历史学无法从具体的历史个体的生活中抽象出来。狄尔泰虽然区分了自然科 学与人文科学,但是他仍然是以自然科学的思维方式来规定人文科学,即他试图从具体 有限的历史理性基础上得到一种客观的理性,这样他就必然面对一个两难选择:一方面 ,作为一个追随启蒙运动传统的思想家,他希望可以用客观的知识来掌握历史;另一方 面。作为一个经验历史主义的历史学家,他也知道历史学家本身也是历史之流的一部分 ,因此,他的历史知识必定在某种意义上是主观的,因而不能把握历史。但是在最终, 狄尔泰还是坚信,我们是朝着历史客观知识这个目标前进的。所以,历史学家是可以利 用前代留下的物质痕迹,并且通过“阅读”这种痕迹以重新构造历史的进程。 这里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把握历史的双重内涵,即作为知识形态的历史认识与作为人类 全部过程的历史本体。有限的历史个体当然无法把握无限的历史本体,但是可以认识作 为具体知识形态的历史。狄尔泰对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方式蕴涵着一种典型的主体性哲 学思维范式。[4]这种范式对解释主体的理解依赖于西方近代哲学的理性主体观,尤其 是古典解释学和浪漫主义解释学产生于其中的德国古典哲学的“先验自我”观念。而哲 学思维的发展要求对这种“自我”的历史性进行前提性批判时,这种思维范式就陷入了 左右为难的两难境地。 二、困境的实质及其出路 主体性哲学在近代集中表现为认识论,所以对这种主体性哲学思维范式困境的实质性 分析必须着眼于近代西方哲学,特别是认识论的深入分析。 近代哲学由培根、洛克等人发动的认识论转向基于两个根本理由:一方面,直接断言 世界的素朴实在性需要认识论反省的补充;另一方面,以现代数学为代表的自然科学的 兴起和迅速发展以及其与宗教神学的斗争中取得的不断胜利,昭示一条认识世界的可能 途径。认识论的这种转向对于从宗教神权的统治下解放人类的理性,无疑起了十分关键 的作用。但是这种转向效法自然科学的知识范式,并且将科学理性视为人类旅行信念的 唯一支撑,这不仅将导致一种僵化的思维模式,同时也预示着它必将失落的现代困境。 这种由科学观推动的认识论研究,具有几个致命的“内伤”:第一,主观与客观的严 格区别,导致了主客两分的认知框架与两极对立的思维方式;第二,对一切知识何以可 能的知识基础的探询,导致了一种本质主义或者说绝对主义的知识论关切和真理符合论 的真理观念;第三,在一切“对人而言的关系”中,“认知关系”枢纽地位的确立将存 在的本性转换为认知的本性,使得探询存在问题的形而上学与以认知为最高目标的科学 混淆起来。 在这种思维范式中,主客体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互相分离、彼此外在的关系,既然是一 种外在的关系,那么这样的问题就不可避免:客观知识是如何可能、主客体如何统一? 对知识的客观性的怀疑就由此而产生。但是自然科学的发展却是以对主客体统一的信念 为前提的,所以哲学家必须反对怀疑主义,对主客统一进行哲学的说明。于是,近代哲 学,无论是唯理论、经验论,还是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德国古典哲学。均试图对此问题 给出回答。然而,一旦先行设定主客两分,在理论上又如何统一得来?所以,近代哲学 要么求助于上帝或者某种绝对抽象物(如绝对理念),要么预设一个先验的认识形式(康 德),要么消除认识的客观性,把认识归于主观的习惯性联想(休漠),但是在这种思维 方式中,由于对理论与实践关系理解的错位,无论是人与自然之间,还是社会历史中, 主体与客体从来就没有、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统一。相应地,原来一些不言而喻的信念 与后设性的理论支持倒发生了根本动摇:人类理性(主要是认知理性)能不能成为世界最 根本性的存在?有没有不偏不倚的观察者?规范一切的最基本的知识原理能否存在?在主 体性哲学中,这些问题或者是作为“自明”的前设被遮蔽在原来的理论构架中,或者是 在原有的理论范式中是得不到解决的,这就是近代认识论的困境,从而也是狄尔泰解释 学困境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