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293/Z(2004)03-0013-07 形而上学之思维导向存在的真实,而这一思维向度的开辟,本质上乃原于人们对世界 现象与时间之关系的深入思考。一切可以经验的事物变化都发生于时间的连续性之中, 时间似乎是造成事物变化的原因;而一切处于时间中的存在物,也无不在其自身的变化 之中走向消亡。这一现象表明,事物在时间中的存在是不具有其本质的恒定性的,它总 是在变得越来越不像它自身原来的样子。因此,存在的真实性或它本身的实在性,便是 一个值得追寻与思考的问题。正是这一问题的凸现,使思维转向于事物的存在性本身、 还原出存在的本真状态,并由此导向哲学形而上学的建构。形而上学探讨存在之“元” ,它要求对通过流变性而呈现出来的事物现象实现超越,流变性正是时间的属性,存在 一旦摆脱了时间的纠缠而获得其本身的独立,便将按照其本身如其所是的真实状态呈现 出来。流变的事物现象与不变的现象之“元”在主体的思维世界之中便被分为两个不同 的境域,哲学形而上学中的二重世界分立结构遂获得其完成的可能性。 显而易见的是,世界的二重化或二重世界的分立并不是任何哲学本身的目的,而仅仅 是导向存在本身之实在性的思维途径,充分开显存在的本真状态而到达真理本身,才是 哲学形而上学的目的,也是二重世界之建构的目的;因此有趣的是,哲学家在完成世界 二重化建构的同时,又必然致力于这一世界之二重性的解构,从而为此在通达于存在本 身架构一座切实的桥梁。哲学史表明,西方哲学更多地倾向于世界之二重分立的构想及 其不同理论境域的阐释而消解现象与存在之间的分离;而中国哲学则在触及到这一二重 结构的同时,即通过其独特的元概念的确立而使其迅速获得了解构;但这种不同的哲学 性格之下所展开的文化性格却存在着颇为显著的差异。 一 我们首先从赫拉克利特那里了解到“一切皆流,物无常住”的观念。“人不能两次踏 进同一条河流”这一著名论断,不仅是关于现象之流变性的一种体悟,而且也是关于时 间本身之流变性的体悟。它充分注意到了现象与时间的共在因而必然被时间拖入变化之 流这一基本事实。然通过各种繁复的多样性以及运动的变化性所呈现出来的经验世界, 如果它即是世界存在本身的真实状态,那么它是否表明理性对于达到世界之真理性认识 的无能为力?事实上,“追求真实存在是真正爱知者的天性;他不会停留在意见所能达 到的多样的个别事物上的,他会继续追求……直至他心灵中那个能把握真实的,即与真 实相亲近的部分接触到了每一事物真正的实体,并且通过心灵的这个部分与事物真实的 接近,交合,生出了理性和真理,他才有了真知,才真实地活着成长着”[1](P237-238 );正是理性的自身特质要求在这些感性形态的背后还原某种完整的统一性、不变的绝 对性或终极的实在性,要求穿越种种感性的丛棘而抵止于实在性的绝对境域。巴门尼德 首先区分了“意见”与“理性”,并赋予理性以“真理之路”。按照巴门尼德的观点, 意见不是知识,而仅仅是关于经验世界的感性知觉;被称为“知识”的东西则与经验的 意见无关。知识是理性的结果,它只能循着“真理之路”确立起来。换言之,知识必定 是关于存在者本身的,它恰好必须以意见的扬弃、经验的超越为基本前提;只有穿过经 验现象的一切杂多与流变,才能到达存在者之完整统一与永恒的绝对境域,“就是:存 在物存在。……因为它不是产生出来的,所以也不会消灭,完整、唯一、不动、无限。 它没有过去和未来,因为它整个在现在,作为完整、统一、联系的(连续的)东西。”[2 ](P52)这是巴门尼德通过理性的超越而开辟出来的一个理性世界,也是超越于经验可感 世界之表的元世界。同时,当他为超越经验可感的世界确立了“真理之路”,实际上也 标志世界二重分立模式的基本确立。 巴门尼德的这一形上学思路在西方哲学史上具有深刻而久远的影响,它首先对柏拉图 理念论的建构有直接启导之功。柏拉图比巴门尼德更明晰、更系统而且也更完善地建构 了世界二重分立的形而上学模式。按照他的理解,以纷繁的杂多性以及在时间中运动变 化的多样性与不确定性所呈现出来的可感的个体事物的世界,尽管具有某种客观的性质 ,但并不是最终的真实,而仅仅是理念世界的现象、投影或摹本,是作为理念而存在的 元世界的表象形态。相对于可感的实物世界在时间连续性中所呈现的运动、变化与生灭 无常,理念世界则超越了时间;一切在时间中呈现的东西都必有生灭变化,但理念本身 却不直接呈现于时间过程,因此它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是真正 可以称为终极实在的东西。在柏拉图那里,可感世界与理念世界的这种二重区分同时也 是关于知识之对象与知识之限阈的界定,就是“要把辩证法所研究的可知的实在和那些 把假设当作原理的所谓技术的对象区别开来,认为前者比后者更实在”[1](P270),“ 凡是由人的认识推理所认识的东西总是真实的,永远不变的,而凡是意见和非理性的感 觉的对象总是变化不居的,不真实的。”[2](P207)即是说,只有关于理念的,也即“ 可知的实在”的认识结果才属于知识范畴;由感觉经验所提供的关于可感世界的意见原 不具有终极的实在性。知识的内涵仅仅是纯粹理性对于理念的认识,它须以超越世界现 象之生灭无端、变化无常为基本前提。要获得关于理念的知识、实现“灵魂转向”,即 要求“灵魂”必须出离于变化着的感性世界而转向理念世界的真实存在本身,并由此而 达到关于真实存在的充分显化。 “灵魂转向”直契于存在物的存在本身,它扬弃了意见之路而转进于真理之途。但是 在关于感性世界的一般观念上,柏拉图却与巴门尼德不同。巴门尼德确立了超感性的绝 对存在,却将感性世界本身作为“非存在”;所谓“意见之路”,就是断定“存在物是 不存在的,非存在必然存在”。[2](P51)在作为本体之现象的意义上,柏拉图强调感性 世界既不是存在,但也不能被称为“非存在”,它“既是有,同时又是无”,是“处于 完全的有和完全的无之间”,也即游动于绝对的真实存在与绝对的不存在之间的一种中 间状态。对于这种中间状态,“它应该被说成是意见的对象,而不应该被说成是知识的 对象;这种东西游动于中间地区,且为中间的能力或官能所理解。”这种中间状态的东 西既只能是意见的对象,“因此,意见就是知识和无两者之间的东西了。”“一般人关 于美的东西以及其它东西的平常看法,游动于绝对存在和绝对不存在之间。”[1](P222 -226)恰当地说,这种“中间地区”是可以被表述为“存在而不实在”的,这也是柏拉 图为我们所处的这个生活世界所作的基本限定。顺便提及,将现象世界诠释为介于终极 实在与绝对非存在之间的中间状态,这与《奥义书》中的“摩耶”(māyā)观念显得 非常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