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00(2004)02-032-06 “当我们在意指红的种类时,一个红的对象对我们显现出来,我们在这个意义上观看 这个对象(我们尚未意指这个对象)。同时,在它身上显现出红的因素,因此我们在这里 又可以说,我们在向它观看。但我们也并不意指这个因素、这个在此对象上的个体确定 的特别特征,就像我们陈述一个现象学说明:显现对象的分离的表面部分的红的因素同 样也是分离的,在做此陈述时,我们并不意指那些红的因素。红的对象和在它身上被突 出的红的因素是显现出来的,而我们所意指的却毋宁说是这同一个红,并且我们是以一 种新的意识方式在意指这个红,这种新的意识方式使种类取代于个体而成为我们的对象 。”[1](PP.111-112)(强调形式为笔者所加) 一 这是胡塞尔在《逻辑研究》中精心准备的一个案例,阿多诺在《认识论的元批判》中 对这一案例逐字逐句作了引用。 胡塞尔在这段话中想说明,我们虽然看到一个红的对象或这一对象中的红的因素,但 我们这时并没有意指这个对象,因为凡是意指,总是同种类之物有关,单个的对象或因 素在缺乏种类对象的情况下是无法被意指的。然而,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在观看一个 红的对象或因素时,我们可以脱口而出,“这是红色”,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在观 看这一对象的同时发生了意指。意指所意指的“红”与种类的“红”是“同一个红”。 阿多诺敏锐地抓住了胡塞尔的措辞“同一个”: “这一论证的弱点在于‘同一个’这一术语的使用。因为据说在这个行为中被意识到 的是‘这同一个红’,而且因此而遭遇到的东西是种类而不是单纯的个体。可是,只有 在与多样性发生关系时,谈论同一个才是有意义的。只有从几个对象——这些对象拥有 共同的红——出发,才会有同一个红,除非这一表达涉及的是在一个物体上被感知的颜 色的连续性以及纯粹的现象之物。”[2](P104) 阿多诺的反驳很有说服力:在没有多样性的地方是不可能存在同一性的,在单个的红 的对象或因素中,“同一个红”无从谈起。即使我们以同一性的方式对这一对象进行连 续的感知,情况仍然是这样的,因为“自身同一地被感知的红色就这种同一性来说还不 是红的种类”[2](P104)。可是,如果我们在单个的对象中所意指的并不是种类的红, 那我们所意指的究竟是什么?阿多诺回答说,是“这个”,是“一个‘已经还原了的’、为必不可少的现象学的括号所点缀的这里的这个(Dies da)”[2](P105)。(强调形式为笔者所加)换言之,在我们意指“这是红色”时,我们以为我们意指的是作为种类的“红色”,而实际上我们所指向的是“这个”。这里其实存在两个被意指的对象: “这一行为本身对下面这一点是漠不关心的:在这一行为中被‘意指’的是个体之物 还是概念之物;纯粹的意指根本不考虑被意指之物的构造和合法性:否则,它已经是判 断了。”[2](P104) 既然存在两个迥异其趣的被意指之物,那么胡塞尔所谓的“同一个红”就不攻自破了 。很明显,在胡塞尔看到同一性的地方,阿多诺看到的是非同一性。胡塞尔认为,我们 之所以意指的是“同一个红”,这是因为红的种类被直接给予我们,就是说,为我们所 直观;阿多诺反对胡塞尔的直观理论,否认在被给予物与我们之间存在直接性。阿多诺 在这里没有更多的理论上的论证,而是径直诉诸黑格尔的辩证法: “如果我们否认范畴材料的存在,如果我们与黑格尔一起把直接性规定为总已在自身 中被中介之物,那么我们就因此克服了直接知识本身的概念——胡塞尔对抽象理论的论 战就是以此为基础的。”[2](P106) 如果任何一种直接性都是已被中介的直接性,那么胡塞尔的被给予物概念乃至直观理 论就将面临破产。阿多诺向我们指出了无处不在的中介性:不管是单数的红的因素,还 是种类的红,都为语言所中介[2](P105);所谓的自在存在本身并不是被给与物,实际 上它已经为意识所中介[2](P145);精神与被给予物都不是第一性之物,而且这两者不 可分离,因此,本质上说,两者相互中介[2](P32);主体不完全是主体,客体也不完全 是客体,它们相互构成并因此而相互分离[3](PP.172-173);即使是意识本身,也免不 了受到社会的中介[2](P146)。直接性是不存在的,中介是无法摆脱的。摆脱或否定中 介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一方面,“对中介……的否定恰恰落入习俗和顺世论”[2](P5 4),另一方面,无中介的概念会自我膨胀为“概念拜物教”,甚至走向“观念强权”( 注:关于这一问题的精彩论述,参见张一兵:《无调式的辩证想象》(北京:三联书店 ,2001年),第92页以下。)。 直观的被给与物不仅被上述与之对立的在场之物所中介,而且还与缺席之物甚至他者 密切相关。当我们从“这里的这个”(Dies da)出发构造红的概念时,红的概念并不像 胡塞尔所认为的那样是直接被给予我们的,因为“如果这一概念成为意向客体,那么它 必须事先被给予,必须已经被构造出来了”[2](P104)。构造是在过去发生的行为,但 构造的成果即概念不仅对现在有效,而且一直延伸到将来。概念的直接被给予是个假象 ,它其实在回忆中产生,在期待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