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04)01-0032-08 杜特:1981年您与德里达在巴黎相遇(注:指伽达默尔与德里达在福热教授(Philippe Forget)组织的以“文本与阐释”为题的研讨会(1981年4月25—27日,巴黎歌德学院)上的相遇。两人在会上各发表了一篇论文,德里达对伽达默尔的论文提了几个问题,伽达默尔对德里达的问题作了简单的回答。虽有交锋,但很不充分,所以有人怀疑他们是否真正地相遇,——下面紧接着的一句话就是这个意思。——译者注。)。但是一个富有成效的讨论那时并未发生。或许我们应该这样理解,德里达本人就拒绝对谈。后来这次相遇被整理成文献。有一系列的文本,它们将口头上被忽略的东西予以文字上的重新建构和评注。我指的是,比如说,《文本与阐释》[1],是1984年出版的一个集子,以及一个新的、被扩充以若干篇有趣论文的版本《对话与解构》[2]。您在您的巴黎讲演中赞赏与法国学术界的相遇是一个“真正的挑战”。[3](p.333)在一篇属于事后回顾的论文《拆毁与解构》(1985)中,您这样写到:“谁要是让我精心呵护解构论,让我坚持差异,谁就是已经起步对谈,而不是站在对谈的终点上。”[3](p.372)您与德里达的对谈今天是处在一个什么位置? 伽达默尔:问题是德里达是否能够进行一场对谈。情况可能就是如此,即他的思维方法不允许他进行对谈。——他是一个思辨的大脑,所以我才试图争取他而不是他的法国前辈作为真正的对谈参预者。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由于当其试图追随海德格尔时,与所有其他人不同,他是真正从亚理士多德那儿开始的。可以肯定地说,福柯是具有同等重要性的一个人物,但是他不像德里达那样是站在一个真正地推进海德格尔的路线上。然而还是存在着一些界线:这里的一个界线是,即使它不是不可能更改的,德里达将海德格尔和我自己放在逻辑中心主义的位置上,并相反地得出结论说,尼采才是正确的。似乎情形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们只能从事快乐的科学,只能寄希望于令人惊异的对于错误前见的瞬间改造,由此我们就突然间眼前有亮光闪现,但当我们再次追索同一文本形象时,这亮光旋又消逝。 因此,我认为,德里达与我本人的区别就是通过相互言说,我愿意求得与他的彼此理解。如您所知,前些年当关于海德格尔的论争趋于高潮时,他可是在这里的。当时他也处在一个被批评为海德格尔主义的境地。他因而寻求与我联系,并带了几个密友来。顺便提一下,他对我可总是友善的。为了表示客气和尊重,我说定使用他的语言交谈。但对我们来说这并不太奏效,因为有太多的人出席,而且很多人不懂法语。(注:此次对话的主题是海德格尔思想的政治维度,全部录音资料存于西德广播电台,未整理发表,知者不多,故国际学术界一般仍把1981年的巴黎会议视作解释学和解构论的首次短兵相接。——译者注。)不过这里情况也是一样:德里达再次表现出对话的无能。这不是他的强项。他的强项是抽线团编故事——一路地编下去,构造新异的观点,又出奇不意地杀将回来。这就像是…… 杜特:……就像是一个潘奈洛佩的把戏(注:潘奈洛佩是古希腊传说奥德修斯的妻子。奥德修斯远征未归,生死不明。家中聚集了许多求婚者。为敷衍其催逼,拖延时日,潘奈洛佩佯称待织完一件袍料后再议婚事。她白天织布,晚间拆散,如是三年。最后被使女泄露秘密。——译者注。)? 伽达默尔:是的,也是如此,不过在潘奈洛佩的把戏里,实际上存在着反思的特征,他没有进一步发挥出来。我自己使用这一比喻:一个关于重新拆散的比喻。在哲学里最糟糕的是,人们不再去拆散,而是相信能够从曾经达到的某一位置一直地往前行进。哲学的目的总是,通过对思想的新异的探求而达到最大可能的对事物的接近。就此而言,我为自己没有“代表”我的哲学的学生而感到高兴。一个公司是可以由人去代表的。通过思想的寻求,人们自己从事着哲学。这样我的学生都在进行着独立的工作,其中有些是很有趣的工作! 杜特:比如,汉斯-罗伯特·尧斯和他的接受美学(注:汉斯-罗伯特·尧斯(Hans-Robert Jauss),接受美学“康斯坦茨学派”的重要代表。属于该学派的另一位与之齐名的批评家是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他们都是伽达默尔的学生。——译者注。)。他的研究课题可能是对《真理与方法》的最著名的接续。 伽达默尔:大概是的。但是我想说,他尚未真正地一直挺进到哲学维度。从《真理与方法》出发,他取得了一些从语义学上看可谓硕果累累的成就,不过对此我不能为自己编织桂冠。作品也有一个效果史,这个我们早在赫尔曼·格里姆(Herman Grimm)的《拉斐尔传》(注:赫尔曼·格里姆(1828—1901),德国文学史家和艺术史家,有多种文学家和艺术家传记传世,如《米开朗琪罗传》(1860—1863)、《歌德传》(1877),以及这里提到的《拉斐尔传》(1872)等。他还是德国文学史上有名的散文家。——译者注。)那里就已经基本清楚了。尧斯即属于此一效果史系列。 杜特:然而他还是以一个接近于布拉格学派的理论成果而丰富了该系列…… 伽达默尔:……不用说就是结构主义一类的成果啦。当然,我不想否认所谓接受美学成果的价值——既不否认其历史学成果的价值,也不否认其方法论成果的价值,这就是说,不否认其关于研究过程要标准化的建议。不过要说这一切与我有关,则不够准确。谁要是真正地读过我,谁就会对我的著作产生不同于尧斯那样的兴趣。我可以肯定这一点。而且实际上情况早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