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哲学的概念范畴很多,但它们可以说都是围绕“存在”的,例如,关于知识、认识、思维和分辨真假的那些概念。由于思维总要以存在为对象,并且思维和情感的主体人本身也是一种存在物,所以这类概念都离不开存在,只在与存在的关系中才有其意义。举例来说,感性认识就同感性的存在对象和人或动物的感官存在相关,所以嗅觉必定以气味和鼻子的存在为根据。又如一切学科都以存在或某种存在为对象。各门科学以存在划分的不同部分和方面为对象,如植物学、动物学以存在的生物部分再划分为植物和动物为对象,这是它们作为科学的最基本的规定,因此它们据以命名。哲学则是关于存在本身(或存在之为存在的道理和规定)的学问。可见任何学科名词都用存在和某种存在指称。所谓ontology,就是用希腊文的óν(拉丁写法就是on-)表示的存在作对象的研究。 亚里士多德把第一哲学定义为研究óν之为óν(being as being)的学术。从此西方学 术就一直把óν(being)作为表示存在的中心概念词。这个词应当如何用中文表达和翻译 ,是译成“存在”、“有”还是“是”合适?一直有争论。现在许多学者注意到希腊哲学 最注重思维逻辑的特点,而逻辑思维和语言形式同运用to be的系词用法是不可分的,因 此ontology研究的being的“是”的含义应当受到充分的注意,并且在翻译中要显示出来 。这场讨论推进了中国学者对希腊哲学的认识。不过现在有些朋友却由此要否认being译 成“存在”的合理性。我认为这样的主张又走向了另一极端,并不可取。因为如果真的 照这个意见办,就不能再把ontology翻译和理解成“存在论”、“对存在本身的研究” 或“本体论”(因为汉字“体”字无论如何总是指一个存在的东西),而只能译成“是论 ”或“对‘是’本身的研究”了。那么ontology还是不是哲学呢?恐怕不能是哲学而只能 是逻辑学了。 不过历来不赞成把being译作“存在”和“有”的,他们的想法还是有些道理的。因为“存在”这个汉语词确实有过相当大的误用。例如把being的存在概念同哲学上的“物质”概念等同,就非常流行过。这样就不能表达出希腊哲学中的being的原义,当我们遇到希腊哲学中关于思维和being的关系命题时也难以理解。不过,他们因此就不赞成用汉字词“存在”翻译being的那些理由并不恰当,因为中文里“在”和“存”字都有表示人活着、有生命的含义,意思和being表存在的基本含义完全相同(注:《哈姆雷特》名句中的“to be or not to be”是讲人的生死的,中文里的“人在事兴,人亡事废”和“存亡之道”中的存、在都是和“死”相对的表示活着的状态。这是人、生物、生命“存在”最根本的含义,自然万物存在的含义也由此类推而来。任何事物,哪怕是一块山石,如果风化崩裂,它也就“不存在”了。)。因此我认为不能由于有误用的情形就因噎废食。我们应当在注意到being有“是”含义和逻辑作用的同时,也要着重研究它的存在含义。不仅如此,我们还应当系统地清理和考察希腊哲学中究竟有哪些表示存在的语词,它们各自在希腊哲学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有怎样的差别和联结。我认为只有作这样的研究,才能把being的存在含义放到它所应处的地位上来,理解它在希腊哲学整个发展的来龙去脉及其含义的深化发展。 扼要地说,希腊哲学上表示存在的语词和概念主要有三个:自然、数(象)和being。希腊哲学是从研究自然开始的,这就是米利都派和赫拉克利特所作的事情;然后是毕达戈拉派对数(象)的研究;到巴门尼德就转入了对being的研究。自然哲学、数哲学和从巴门尼德起的being研究,直到亚里士多德那里才明确成为以being本身为对象的第一哲学,即ontology。这三种哲学的形态,正是由它们研究的对象——存在——既一致又有差别决定的。在亚里士多德之后的希腊化时期,一方面以皮罗派为标志,哲学家们彻底批判和反思了先前的全部希腊哲学,另一方面伊壁鸠鲁派和斯多亚派为了寻求人的自由幸福,在其哲学的理论研究中返回于自然哲学。这时自然一词虽然依旧,但含义已经融合了对being的丰富成果,成为一个新的表示存在的哲学概念。 上述问题内容丰富,本文只能先讨论把三个存在词引进希腊哲学的情形。 一、自然 1.自然 希腊哲学使用的第一个存在词是“自然”。希腊文有
(名词)和Φυω(动词)等形式,其词根是Φυ(注:希腊动词用单数第一人称形式为标志,与英文用不 定式不同。我们拟主要采用根词形式表示,这样容易辨别和讨
。)(用拉丁字母写为phu)。在古印度梵文中读作bhu,是一样的。希腊哲学最初的研究对象就是用这个词作标志的存在,所以Physics就成为希腊哲学的第一个形态(注:这里的phy-,即是Φυ-,phu-,bhu-)。自然哲学,natural philosophy,这 个词是西方后来的学者使用的词。希腊人本来用的是
思就是“对自然的研究”。如果按中国学术的习惯,译成“论自然”或“自然学”也就清楚了。 先考察一下希腊语“自然”一词的本来语义。和汉语不同,印欧语的实词有词性、词形的许多变化。不过如古代梵文语法经典早就肯定的那样,这些变化有一个原则,就是“名出于动”。而在动词的各种变化中,词根又是变中的不变,是根本。所以,考察印欧语词的原义必须紧紧抓住它的动词的词根。如Φυ(bhu)就是一个词根(又叫根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