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4702(2003)05-0001-09 小城文学的价值与研究方法谈 杨剑龙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 中国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在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途中，长期以来城乡的对立成为人们的共识。小城镇的迅速发展是中国社会迈向现代化的突出现象，小城镇已经成为联系着乡村、城市的中间地带，大城市的现代文明大多是通过小城镇传布到乡村的，乡村的传统文化又往往经过小城镇而一定程度影响着大城市。现代社会人员的大量流动，加强了城乡之间的交往，而其中小城镇往往在城乡联系之间起着中转的作用，对于物质的交流、信息的传递、文化的交往等等，都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与影响。乡村、城镇、都市三者的并存，打破了长期以来城乡对立的二元格局，使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的过程具有其独特性。中国社会的这种格局，也形成了中国文坛农村文学、小城文学、都市文学的三足鼎立。 在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的途中，小城镇以其相对偏僻的位置、独特的地域、文化的传统、独有的民俗等，构成了小城镇独特的文化内涵与形式，构成了小城镇人们独特的心理心态与生活方式，这就影响了小城文学的题材取向、情感内涵、表达方式、审美追求等，在总体上形成了小城文学与农村文学、都市文学不同的风貌，也形成了小城文学独特的价值。 由于中国以农业为主的特性，使中国文学的发展过程中农村题材的创作备受关注，而城市题材的创作相对较为薄弱。在中国近现代文学的发展过程中，由于特定的文化背景、历史条件等，晚清小说的创作大都关涉城市内容，现代文学的实绩却大都在于农村文学，而小城文学则成为现代文学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无论是鲁迅笔下的鲁镇，还是叶圣陶眼中的角直；无论是沈从文笔下的凤凰小镇，还是冯文炳眼中的黄梅小城；无论是台静农眼底的安徽霍丘叶集镇，还是王鲁彦笔下的浙西大碶头；无论是茅盾小说中的桐乡古镇，还是彭家煌作品中的湖南湘阴溪镇，等等，直至新时期文学中汪曾祺、古华、陆文夫、路遥、张炜、贾平凹、铁凝、何立伟、阎连科、残雪等人，无不在创作中对于小城镇人们的生活予以关注与描写，小城文学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发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作家们对于小城生活与小城风貌的生动描写，展示出小城独特的地域色彩与文化氛围，在充满民俗意味的描写中使小城文学呈现出独有的艺术魅力。 小城文学的存在已是勿容置疑的文学史事实，以我观之，小城文学的独特价值主要有着如下几方面：首先，小城文学生动地展现出在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途中小城的发展变化与小城人们心理心态的嬗变。无论是鲁迅对于鲁镇老中国儿女心理性格的揭露批判，还是茅盾对于小镇小商人挣扎到破产经历的描写；无论是沈从文对于船妓的丈夫受屈辱心理的描绘，还是古华对于文革时期芙蓉镇人们生活与心理的勾画，都展现出了不同的时代小城的风貌与小城人们的心理心态，小城文学已经成为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过程中历史的写照与记录。其次，小城文学以其浓郁的地方色彩民俗气息使其具有风俗画的价值。小城文学以其特定地域的描写凸现出浓郁的地方色彩：冯文炳描写的黄梅小城生活具有鄂西的独特风貌，茅盾叙写的桐乡古镇的人生带着浙江的地域特色；汪曾祺笔下的高邮小城生活洋溢着江南的韵味，何立伟眼中的小城无故事渗出湖南的风情。小城文学中常常出现诸多民情风俗的描绘，无论是鲁迅描写的除夕祝福，还是沈从文展示的划龙船的民俗；无论是王鲁彦叙述的冥婚，还是彭家煌描写的驱鬼风俗，都使作品具有风俗画的意味。再次，小城文学以其独特的美学风范构成了中国文学发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小城独特的文化影响着小城文学的写作，对于小城人们独特的生活方式的描写，以接近于中国传统诗学的含蓄隽永、深沉内蕴的表达方式，在接受西方现代艺术的过程中更多地传承中国古典文学的传统，形成小城文学独特的表达方式、艺术形式，使其既有别于农村文学的古朴滞重，又不同于都市文学的轻灵怪诞，展现出小城文学独有的艺术魅力。 开展小城文学的研究，应该注重研究方法与研究视角的择取。小城文学的研究必须关注从文化的视阈进行研究。小城的独特文化孕育出小城文学，以文化研究的方式可以更为深入准确地把握住小城文学的底蕴与特点，既注意从传统文化的视角研究小城文学，更要从特定的地域文化的视角深入分析。小城文学的研究还必须从民俗学的视角展开，在对于文学作品中不同的民俗风情的观照中，揭示出作品的民俗学意义和价值。小城文学的研究仍然应该注重美学的视角，既研究小城文学审美的共性，也分析不同作家不同作品独特的美学特色，在艺术的构思、表达的方式、语言的运用等方面，研究与把握小城文学独特魅力，研究不同作家不同作品在艺术形式上的特点与成就。 在对于小城文学的关注与研究中，必须注意小城在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途中的“常”与“变”。小城以其独特的空间与文化构成小城的“常”，这种体现着小城特点的“常”是小城文学表现的主要内涵。在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的途中，小城也不断发生着变化，随着小城人口的增加、规模的扩大等，不少小城就变成了大城。研究小城文学应该注意到小城的这种“变”，既注意到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小城的“常”，更应该注意到不同的历史时期小城的“变”，甚至同一城镇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特性，才能合理地科学地把握小城文化与小城文学的嬗变与特性。 以往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大多分为城市文学与乡土文学，海派文学、京派文学、孤岛文学等成为城市文学的代表，而乡土文学的创作却延续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的各个时期中。在乡土文学中，又包涵着农村文学与小城文学，而诸多文学佳作都可归入小城文学之中，将小城文学从传统的乡土文学的视阈中独立出来，拓展出其与农村文学、都市文学并立的文学形式，有着其客观性、必要性和重要性，这对于开拓我们的学术视野、深入开展中国文学的研究等，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小城文学，是一片等待着研究者开垦的处女地，我们期盼着在文学研究中对于这片丰厚的处女地的开垦与耕耘，期盼着在小城文学的研究中有所发现、有所成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