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964(2003)04-0110-06 一、导火索:《现代小说技巧初探》 就新时期叙事文学中现代主义思潮在理论层面上最初萌动的源头而言,不能不首先提 到由叶君健先生作序的高行健的《现代小说技巧初探》。早在它问世之前,高行健自19 80年8月以来,陆续在《随笔》丛刊上发表“文学创作杂记”系列。当时它们并未引起 文学界的普遍注意,倒是正当程度不同地涉及了借鉴西方现代派文学作品表现手法的“ 朦胧诗”崛起的大讨论的火头上,它们被结集成《现代小说技巧初探》小册子,由花城 出版社于1981年9月和1982年12月先后推出两个版次,印数高达35,000册之后,高行健 其人及其薄得不起眼的那本小册子才进入到文学界关注的视野。 叶廷芳在《美的流动》一书中指出:“中国新时期作家接受外来影响有的是局部的, 有的则是全局性的。前者居多数,他们只试图在技巧上有所革新,多半浅尝辄止。后者 则是观念上的转型。就笔者接触到的作家而言,他们中较早的当推高行健(着重号为本 文笔者所加)。1981年他推出《现代小说技巧初探》一书,系统地介绍了当代西方小说 的各种新风格、新技巧,一时引起广泛兴趣。当时一些最有活力的作家如王蒙、冯骥才 、刘心武、李陀等都为之奔走相告(王蒙、李陀并在创作中有所表现)。”[1](P27)当时 的实际情况确乎如斯么?翻检一下新时期文学界中那段值得记忆的往事,不难发现:首 先,王蒙在《小说界》1982年第2期上发表了写于1981年12月23日《致高行健》的一封 信。信中称:“叶君健同志的序就够引人注意的了,而你的书呢?确实是论及了小说技 巧的一些既实际、又新鲜的方面,使用了一些新的语言,带来了一些新的观念、新的思 路。……感谢你的多方面的启发,使人扩大了眼界。”接着,《上海文学》1982年第8 期刊载了冯骥才写给李陀的信(1982年3月31日)《中国文学需要“现代派”!》。他说, “刚刚读过高行健的小册子《现代小说技巧初探》”,“我像喝了一大杯味醇的通化葡 萄酒那样”。“在目前‘现代小说’这块园地还很少涉足的情况下,好像在空旷寂寞的 天空,忽然放上去一只漂漂亮亮的风筝,多么叫人高兴!”而后,也就在这一年同一期 刊物上,李陀给刘心武的信(1982年5月20日)《“现代小说”不等于“现代派”》中袒 露出他的思绪冲动和感慨心境:“我真希望《初探》这本小册子能够引起文学界的广泛 的注意。我不期望大家都如你我一样喜欢这本小册子,也不期望大家都同意书中的观点 ,这都不必。我只希望它能够‘吹皱一池春水’的‘乍起’之风。”最后,还是在这一 年同一期刊物上,《需要冷静地思考》则表露出刘心武给冯骥才的信(1982年6月8日)的 心路指向:“高行健放出了好大的一个‘风筝’(他那‘风筝’确实算得上漂亮——但 远非完美)……总是一种打破‘空旷寂寞’的气象,也即是春天的气象……我虽不才, 逢此阳春时气,又怎按捺得住心痒呢?”这些曾历经新中国诞生以及其风风雨雨的中年 作家不约而同地为一本小册子的问世而有感而发,以至引发了新时期文坛围绕《现代小 说技巧初探》展开的热烈讨论。 比较有代表性的“读后感”或许是刘心武发表在《读书》1982年第6期上的《在“新、 奇、怪”面前:读<现代小说技巧初探>》。他认为:“集中介绍西方现代小说的写作技 巧,在介绍中把对作家作品、流派特色的分析与中国当前创作实际的考察紧密结合起来 ,既摆脱了学院式的引经据典、概念阐述之枯燥程式,不拘一格,又体现着深思熟虑、 融会贯通之生动活泼,粗成系统,而且文气流畅,涉笔成趣,读毕不免要掩卷深思。” “高行健同志的《现代小说技巧初探》,便是这样一本难得的好书。”文章对高行健著 作中主要的理论观点几乎一一给予了适度的点评。可是,《文艺报》1983年第6期上王 先霈的文章《<现代小说技巧初探>读后》则不以为然:“说它是对新文学潮流的反应, 是要给这股潮流推波助澜。我又把它找来再看一遍。的确,统观约九万字的全文,不难 发现这本专谈技巧的书贯穿了一种明确的理论观点。在我看来,这种理论观点是很有些 偏颇,同小说发展史不那么吻合,同中外小说发展现状也有抵牾。”各方你谈我评他论 ,以至后来扩展成文学界较为集中地就西方现代派问题进行剧烈的思想交锋。 这种思想交锋主要聚焦在四个问题上:第一,怎样看待西方现代派文学?第二,中国当 代文学发展进程中要不要建立自己的“现代派”?第三,步入新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学创 新焦点是否仅仅在于艺术形式?第四,借鉴西方现代派文学与中国文学的民族化和现实 主义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围绕这些问题的激烈争鸣在某种意义上绝不亚于斯托夫人的一 本小书所触发的美国社会文明进程的嬗变。而这些问题的论争又不可避免地具体牵扯西 方现代文学中各种流派乃至技巧之出场。其中,文学“意识流”与新时期早先时候一些 先行者们的文学创新实践胶着在一起,成为当时文学界最为火爆的论辩话题之一。我想 ,这大概是《现代小说技巧初探》的作者所始料未及的。 二、合法性:众声喧哗 “合法性”概念出自法国著名哲学家、后现代思潮理论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尔(192 4-)的学术专著《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告》。他认为,在一个后现代社会中,“ 科学知识并不是全部的知识,它曾经是多余的”,它总是处在与叙事性知识的“竞争和 冲突”中[2](P12)。由于科学知识以“中性化”、“符号化”的面目出现,在吸引人愉 悦人方面反而不如叙事性知识,从而导致研究者、传播者、教学者和学习者都对它产生 一种消极的抵触的态度。人们对科学家也产生了怀疑。因此,现代科学知识在今天便面 临着一个“合法化”(legitimacy,一译为“合法性”)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提出被借用 来检视新时期文学“意识流”的论争,在我看来不也是个很贴切的关键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