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一向被看作时代转变的风向标、社会文化精神之屏显,那么,自20世纪90年代以 来,曾彰显出文化潮峰性质、曾如广场狂欢般占据文学的半壁江山、其审美热度迄今尚 “在路上”的当代散文,在全面文化转型语境的干预下其本体性有过怎样的变易?散文 的审美现局与走势又如何?对文化转型语境与散文本体性流变的同构对应关系加以追问 ,借此廓清多元多维的散文文化格局与话语构型,并对其精神内涵与审美功能作出价值 估量,想来于宏观把握散文的创作态势和散文美学建设不无裨益,于电视文学发展亦可 提供一个参照系。 在探讨文化语境与本体性流变的对应关系之前,拟先从有限的理论资源中提炼、创构 出共时态的散文本体性界说,以此为据,再转向散文的历时性考察,从而有效检视90年 代以来散文的动态轨迹和本体性演变。 笔者以为,散文的本体性从逻辑结构上可分三个层面:文化的本位性、思维的超越性 、文体的高弹性。其中,文化的本位性可视为文本地基;思维的超越性如同文本支柱, 常态下位居支配地位;文本组织的审美标示——文体的高弹性,则为一篇作品能否步入 散文的审美之境发放入场券,三性的空间关系显示着散文本体性的共时结构。系统分析 还表明,散文的本体性又是一个既相对稳定又不断变动的结构系统,其中有的要素享有 支配权、决定着文本风范,有的则处于从属地位。当文化情境激烈动荡时,当承载了历 史文化精神的创作心理结构改变时,散文的本体结构相应就会作出调整,诸要素就会发 生易位,文本性质也因此“变脸”,这正是文随代变的内在机理之一。这种易位还呼应 着文本范型。如审美要素比较显赫的文本常称“美文”;思维要素占上风的多为“哲理 散文”(亦有人称“思维散文”);作历史文化漫步的则是“文化散文”。 文化本位性,使散文更热情地向社会文化敞开,更醒目地反映文化脉动。加之散文具 有再现与表现的双重功能,在随心所欲描述文化现实之时又能合理合法地戳戳点点,优 秀点评可以较少拘束地越过符码识见,正可谓一种易于解惑解渴的方便文体。而形象架 构上的散跳性,能指层面上的虚虚实实以及叙述笔吻的亲和力,则使它的文化表达更自 如、更易被读者接纳。(注:于君:《散文讲稿》,群言出版社2003年版,第53-58页。 )因此,当中国社会迅速闯入令人眩晕的文化转型期,散文“短平快”的文体个性便与 大动荡的文化环境一拍即合,于是被历史导演推上文学舞台领衔主演并在一夜之间走红 。 一、文化转型语境下散文本体性的历时显现 回首向来萧瑟处,文化转型的动荡景观清晰可辨:20世纪80年代担纲主旋律角色的精 英文化,刚迈过90年代门坎,便被“商品话语和大众媒体的狂欢”包围。前现代、现代 与后现代被赶进同一时空,价值、观念的形形色色错位被迅速引爆。在文学场域,与“ 上帝已死”、“文学已死”的声声相伴,散文的文化先知意识开始瓦解,其文化形态、 文本范型和话语风格迅速朝多元方向扩散。在这其间,承载中心意识形态的政治性书写 从散文中悄然退场流向他域;以风土人情为题材对象、以温馨怀旧为审美情调的民间通 俗文化书写,也因渐渐失去话语对象而退居边缘。至90年代末,散文的裂变与繁殖逐渐 尘埃落定,其文化部署大抵显现为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平分天下的局面,形成了以“新 生代散文”、“知青代散文”、“老生代散文”、“学者散文”、“小男小女散文”和 稍步其后的“后新生代散文”为基本格局的众声喧哗散文生态,“创造出一个没有论资 排辈或社会等级制度的喜庆世界。”(注:约翰·多克:《后现代主义与大众文化》, 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227页。) 20世纪90年代文化语境的能量释放是如何使散文的本体性变易,派生出诸多文本范型 的?散文又是以怎样的美学策略予以回应的?纵观上述六大散文群落的分化与集结,从中 可理出概括性的初步答案。 其一,文化转型期的社会文本要求同时代的文学文本与之适应,而与历史文化关系最 密切的散文,自然会首当其冲作出应答。于是,文化要素便在散文中超强突显,迅速攀 升到支配性地位,思维和审美要素则退居从属位置。转型期文化的多极多元倾向,又使 散文的文化出演相应有了生、旦、净、丑等行当之分。譬如,文化批判是90年代中期“ 知青代散文”高扬价值情怀的一面旗帜;文化反思是通约在“老生代散文”和“学者散 文”中的一项文本标识;对消费文化其乐融融的认同感、与破坏性后现代文化的相见恨 晚,则酿就了琳琅满目的“小男小女”快餐散文。总之,既是文化载体、又被文化管束 的各类散文文本,应文化语境而动,均程度不等、面目不一地朝着文化本位性倾斜,为 此甚至不惜付出文化超载、思维受限、审美越界的代价。回首90年代中期的各路散文可 明显感到,文化信息量普遍大于并优于思维和审美的含金量。在文化转型的急剧动荡期 ,文化,成了散文实存状况的一个关键词,一个几乎阻碍了思维超越、使审美失控的超 负荷的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