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73(2002)06-0039-04 在建国后27年的小说中,合作化小说几乎占了半壁江山,而合作化小说中的人物形象 更是社会主义文学画廊中最为醒目的存在。但是在巡视这一画廊时,恐怕谁都会有这样 的遗憾:新不如旧。所谓新,是指社会主义新人,特别是合作化的带头人的形象;所谓 旧,是指老一辈中国农民,特别是在合作化过程中持观望、怀疑态度的农民形象;所谓 新不如旧是说新人形象远不如旧式农民的形象丰满充实、内涵深厚。 最早发现这一问题的是赵树理,1955年他在《<三里湾>写作前后》中检讨这部小说存 在的缺陷时认为缺陷之一便是“旧的多新的少”,这可能是新不如旧的最初的提法。但 这时他只是把这一缺陷仅看作是个人的,还未能看到这其实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因而 对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也仅从他个人的创作中去寻找:“在转业之前接触的社会面多, 接触的时间也长,而在转业之后恰恰正好相反,因而对旧人旧事了解得深,对新人新事 了解得浅,所以写旧人旧事容易生活化,而写新人新事有些不免概念化——现在较以前 好一些,但还是努力不够。”尽管如此,他的这一真诚的检讨还是触及到新不如旧的一 些基本内涵,如对新人了解得少,描写概念化等等。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宏伟叙事的需要,特别是为了“用社会主义精神教育人民”的需 要,塑造社会主义新人、尤其是无产阶级英雄形象的问题被突出地强调出来,围绕如何 塑造社会主义新人的讨论也一直没有断绝。合作化小说人物形象新不如旧的问题更是一 个聚讼纷纭的焦点,不少著名评论家都曾为此发表过非常可贵的看法。例如,冯雪峰认 为,新不如旧的根本原因在于理想化,典型化并不等于理想化,典型化中的“集中、概 括、扩张,都不是违背真实,而恰恰是为了显露真实;但‘理想化’是违背真实的”, “如果加以反现实主义的‘理想化’,把萌芽写成大树,那么它就是不现实的;既不现 实,则理想也就失去根据了”。[1](P173)阿垅则批评当时的文学创作中把英雄人物写 成“神”和“水晶”的做法,为了克服这种弱点,他认为应写出英雄人物身上的“历史 的负担和社会的根源”。[1](P175)秦兆阳提出要写新英雄人物身上的“独特的一面” ,他认为“只要是人,就都是普通的人,因为他们都有普通人所共有的思想、感情、欲 望、习惯的特点”,“如果写得具有深刻的真实性,具有作者的独创性,它也会不可避 免地有其不同于一般的特异的色彩”,如果取消了这些“带特异性和深厚性的色彩”, “即或是去描写那些本来是很惊人的新英雄人物,也会在我们的笔下失去其内心的、个 性上的、生命的光彩。”[1](P183) 通过对建国后十几年间围绕新英雄人物塑造的争论的回顾,人们大致可以理清这样的 思路:一、新英雄人物的塑造之所以难如人意,甚至新不如旧,主要在于公式化、概念 化作崇,而政治话语对英雄人物创造的理想化、纯净化、无冲突论的倡导则是根子的根 子。二、要走出‘新不如旧’的怪圈,必须坚持现实主义原则,写出英雄人物的发展变 化过程,写出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等等。应当说这些见解都是深刻的和有价值 的,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见解无论是相同相近还是相反相对又都是在一个统一理论框 架——政治现实主义的框架内言说的,而对于逸出这一框架的东西则又显得相对隔膜, 难以深入腠里。比如,何谓概念化?说得最为明白的当属王西彦的那句“按照党章或团 章的各项要求去编造理想人物即‘党的化身’”了,但党章团章并没有规定英雄人物在 合作化过程中的具体做法,何以他们的言行却又非常的相近呢?显然这里的党章团章应 作宽泛的理解,即应理解成“政治意识形态”。但何以按照政治意识形态的要求“理想 化”、“神化”的英雄却又很少具有英雄气和神性,甚至作为普通人也是贫血的呢?这 就很少有人能够说得清了。再如,针对周扬的纯净化和理想化的理论,批评家们普遍指 责英雄人物的形象之所以显得单薄,根本原因在于缺乏生活基础,在于没能写出他们的 缺点与变化过程,没写出他们人性的丰富性复杂性,等等。然而这些指责也都是似是而 非的,因为举出反证也并不困难,如梁生宝、萧长春们的身上并不缺乏生活气息,他们 也不是没有缺点和错误。但如果拿梁三老汉或盛佑亭作标准,梁生宝、萧长春们却又的 确显得单薄。可见批评家们对生活基础或人性的丰富性等等另有理解,或者说另有一种 标准或底线,那么这另外的标准和底线又是什么呢?要想说清这些问题,我以为只有跳 出政治现实主义的理论框架才行。通过对合作化小说的重新解读,我认为如果引进西方 社会学的卡里斯马及西方人类心理学的原型及情结等概念会从另外一种角度为人们提供 解决问题的思路,甚至也许会把长期未能说清楚的问题说清楚。 卡里斯马一词,借自西方当代社会学,它原是早期基督教语汇,出自《新约·哥林多 后书》,本义为神圣的天赋,指有神助的人物。德国社会学家韦伯全面扩展了它的含义 ,用它指社会各行各业中具有原创性、富于神圣感召力的人物的特殊品质。因此,卡里 斯马具有以下特征:(1)就本源而言,它产生于一定的历史条件,能与仿佛是神圣的或 神秘莫测的历史动力源相接触,从而具有神圣性;(2)就功能而言,它是赋予秩序、意 义的力量,从而具有原创性;(3)就产生功能的方式而言,它体现为非强制、非命令的 魅力感染,善于引发服膺、景仰和倾心跟从,从而具有感召力。[2](P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