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祖国正意气风发地走向21世纪的时候,散文创作从题材和主题直至它的表现 形式,都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最突出的特点是:创作的模式化已经被彻底打破,多元 化的趋向基本形成。在内容上,已经使更多的素材进入创作,社会历史的演进变化过程 、人们生存的大大小小的方面、山水风光的旖旎壮丽和都市景观的日新月异,都进入了 很多作家创作的视野,使得散文作品真正成为一本生活的“大书”,广阔和深邃地展示 着生活的天地。 90年代以来,散文创作变得异常的活跃。作家队伍浩浩荡荡,作品数量也为百年之最 。小说家写散文,诗人写散文,编辑记者、电视电影人……大家都涌向散文,在这个似 乎可以无限扩展的领域里纵横驰骋。披露散文的园地也不断扩大,除了原有的几家散文 刊物之外,几乎所有的文学刊物也都为散文创作留出了越来越多的版面。散文的繁荣成 为九十年代以来文学领域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现象。 思想文化散文的深度追求 90年代以来,有较大思想文化含量的散文不断出现,并且越来越引人注目,成为一个 很值得关注的现象。 以历史文化散文而言,较之“五四”时代以小品创作为主的情况,近些年来历史文化 散文的出现并且逐步形成影响,确乎是分外地引人注目。其中的多数作品是作家在游览 历史遗迹,或阅读古人、近现代历史名人留下的文本时,获得了一些精神的体验,以敏 锐的现代眼光去观照和思考,给予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与历史生活以新的认识和新的诠 释,体现创作主体因历史而触发的现实的感悟、渴望与追求,努力使作品获得比较博大 的历史意蕴和延展活力。出现了一批引人注目的作家和作品,如余秋雨的《文化苦旅》 、王充闾的《沦桑无语》、卞毓方的《长歌当啸》、梁衡的《秋水华章》、刘长春的《 墨海笔记》、夏坚勇《湮没的辉煌》等。 由于历史文化散文涉及的内容大都是名家大事,而其中一些优秀之作也表现出了一种 宏大的气象,他们喜欢饱蘸历史的浓墨,在现实风景线的长长画布上去着意点染与挥洒 ,使自然景观烙上强烈的社会和人文印迹,努力反映出了历史和时代所固有的那种纵深 感、凝重感、沧桑感。由于喜爱结合现实风物的描述对历史背景作审美意识的同化,故 得以笼罩古今,吞吐思想,所以有“大散文”之称。 以哲理散文而言,近年来一些优秀的篇章,以其对于心智的思索,受到一些有较高文 化层次的读者的欢迎。他们有的直接切入“生与死”、“爱与孤独”、“幸福和痛苦” 、“活着的意义”、“时间和永恒”等问题,把形而上的哲思文学化,以诗性的语言表 述自己的生命意识,如由哲学研究转而进入文学创作的周国平;有的用独特的感悟和表 达,以生命的体验不断咀嚼人生问题,从人生痛苦中发出追问,思考生命的超越如何可 能,表现出对审美人生的孜孜追求,如在人生困境中认真思考着的史铁生;有的对现代 文明破坏原始诗意生活的提出质疑,希望回归那种澄明的、诗意的人生状态,如希望远 离城市喧器的张炜、韩少功。这些作品以对于一些终极问题的追问,带领读者进入较大 的思索的空间,在冥思中给人以启发。 以学者智性散文而言,有一批著名的学者在近年来创作了大量的散文,并且受到了读 者的喜爱。季羡林、金克木、潘旭澜等学者的作品大多凝重深沉,有丰富的容量和苍凉 的生命情调,显示了才、学、识、趣相融合的特质。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将理性、知性、 悟性相融合,质先于文的深广内涵,深沉的文化使命感和现实关怀,对精神自由的迫切 追求与创作的鲜明个性特征,以才、学、识、趣把读者引向一个经“深心明眼”提炼过 的世界,有较高的审美价值。由于这些作家是以散文的形式表现自己对社会的思考,以 生动丰富的形象和审美的直观性方式言说中国的问题,与时代对话,与民间对话,使相 对远离大众的经院式文化研究,得以与社会更大多数的读者沟通,因此,这些作品比作 家本人的学术专著拥有更多的读者。 直面社会人生的现实关怀 “五四”文学传统以关心社会现实问题、关心民众疾苦为作家崇高的责任。近年以来 ,这种对社会问题的关注正以崭新的方式表现出来。 首先是表现为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生命的视角,有些作家自觉地回归到乡土与荒原,与 生活底层的普通人对话。但言说的姿态与“五四”时期那一代启蒙主义文学家已经有了 很大不同,在他们的作品中体现的已经不是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沉重,不是 居高临下地用“精神贵族”的怜悯之心抚慰他们,而是珍重地对待他们,感受每一个生 命鲜活的独特的生存状态,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对于生活的合理性的要求。这些 作家已经不再把自己的作品看作是唤醒民众的“呐喊”,而是运用理解和欣赏的态度, 感受那些还未遭到现代工业社会解构的处于自然状态的生活,从中发现那些让人心动的 东西,在这种全身心投入的表现中,使自己的心灵得以安置和张扬。这些作家的努力将 会给文坛带来什么,无疑是值得我们密切关注的。如张承志的《与草枯荣》,在草原上 没有记录的历史中寻找历史,在像茫茫的野草生长一样平常的生活中,寻找并且记录它 的悲壮与豪迈,牧民所遭受的命运的不公和沉默的抗议,在草原的历史与文化,在平凡 的生死之间,体会沉默中蕴含的悲剧意味。 在地域性散文的写作中,也充分表现出对于社会人生的深切关怀。这是因为任何一种 地域文化都有着丰富的精神源流,都是人生的出发点,从地域文化深入进去,探究更丰 富的历史内容,成为新时期尤其是近年来许多作家写作的内容。而近年来这一类作品的 发展则在于:由对于地域生活的一般描写,逐渐发展到对地域文化所具有的深层寓意世 界的探寻,对某一地区独特的地理人文环境的历史理解和深度开掘,更重要的还在于对 这种特定历史氛围中生活着的人的气质、情感、思维方式,进行更为深入的探究与描绘 。一些摹写乡土文化的作家已逐渐具备了这种自觉,他们笔下的地域相对落后、闭塞、 稳定,但又十分顽强和犷悍,由许多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圈围所组成,每一个圈围都体 现着这片土地的昨天、今天、明天,并深藏着人类生活的无穷的奥秘,以及那种人与自 然、人与历史的、充满神秘感的物质关系及精神牵连。如周涛笔下的大西北、马丽华眼 中的西藏、素素独自在东北大地上的行走和探寻、贾平凹对于黄土高原的体味、冯秋子 心中的内蒙古、刘亮程的文学出发地新疆沙湾等等。广袤无垠的空间和漫无边际的时间 过程,孕育了人与自然、人与历史的物质关系与精神联系,当西藏的神秘莫测、新疆的 辽远开阔、黄土高原的贫瘠,和蕴含于其中的生之意识、生之抗争,被灵动地表现出来 之后,就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洞察与感受此种文化的可能。而特定的地域文化,还有可能 直接地塑造或影响作家的精神面貌、气质构成、情感底蕴、乃至他们的思维逻辑或艺术 表达方式,使得读者从作品的阅读中感受浮现出来的作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