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468(2003)03-0060-06 一、大学是从事社会批判的中心 所谓批判,是指按照某种尺度对事物或现象进行事实上或价值上的判断和评论,即对现象或事物的是非、善恶与美丑的断定。《辞海》将批判解释为“评论是非”,[1]霍克海默指出,批判是价值意义上的超越,其目的在于“协调当下的秩序与其价值目的之间关系的努力,是区别现象与本质的努力,是考察事物的基础的努力”。[2]批判就是怀疑那些看似明晰和正确的东西,揭示事物的本来面貌,改变事物现状从而达到应该达到的境界。即马克思所指出的:“使现存状况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摆脱现实束缚,“在批判旧世界中创造一个新世界”。[3] 西方学者很早就指出,大学是从事社会批判的中心。韦尔德认为,古代希腊的大学就习惯于对自己所处的社会中那些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规范、习以为常的观念或价值(即常识)提出质疑和挑战。历史学家霍布斯在探讨英国革命的起因时写道: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大学就像特洛伊城的木马,所发生的种种针对现行政府和社会的造反事件,核心是与那些制造舆论的大学有关,它是反叛的主要根源。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对法国大革命作了深入的分析。他认为成为革命热情主要源泉的各种因素,是受到来自大学的见解以及大学人发表在“政治团体”上的文章的影响。他指出,法国的大学教授们脱离权威,他们所宣扬的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思想主宰了人们的精神世界,革命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美国的里德认为:学者大多是反对现状的,他们对于政治的首要功能,就是反对现行的一切。[4]现代西方的一些学者更是将大学的社会批判精神强调到一个新的高度。他们认为批判是大学的本质,是判断大学与非大学的分水岭。科塞说,大学是这样的组织,看来它对现行的一切永远都不满,它总是用更高更博大的真理来对当前的真理提出质疑。熊彼特认为,大学以批判为生,批判是大学区别于其他组织的标准之一。[5]前芝加哥大学校长也指出,大学之所以为大学,只有一个理由,即他们自己必须是批判的中心。当代著名学者亨廷顿写道,大学是天生的反对派,它在社会舞台上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潜在的革命作用,这种作用不会因为它所服务的对象有所改变。[6] 以欧洲中世纪大学为例,它虽然受到宗教教会和世俗政治的双重控制,但大学往往在二者之间保持一种张力,表现出对现实政治和宗教的“异议”倾向和反叛力量。[7]19世纪之前的西方大学,追求高深学问研究、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虽然与现世生活有些格格不入,但却间接地起着为社会提供着真善美的评价标准和基本向度的作用。至于20世纪60年代席卷整个欧洲的大学生民主运动,席卷美国的“大学生反越战”学潮,阿根廷、乌拉圭、秘鲁、玻利维亚、泰国、印度等第三世界国家广泛掀起的学生反对当权政治的“学生行动主义”等激进的大学社会批判行为,从未间断过。[8] 中国的大学也同样如此。比如,北京大学既是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的先驱,又是反帝反封建和传播新思想新文化的摇篮。它高扬自由、民主、平等的伟大旗帜,追求真理和正义。在办学实践中,形成了北京大学精神从而也是近代中国大学的精神。鲁迅先生在1925年12月写下的《我观北大》一文中最早总结概括了“北大精神”,他说:“……第一,北大是常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要使中国向着好的,往上的道路走。……第二,北大是常与黑暗势力相抗战的,即使只有自己”。[9] 二、大学社会批判精神的来源 大学是从事社会批判的中心,批判精神是大学本性的一个集中体现。大学批判精神是促进人类觉醒、激励人类创新进取、推动人类自身解放发展、实现远大理想目标的重要保证,是人类从自在走向自为、从必然提升至自由的必由之路。大学批判精神也是大学自身生存、发展和壮大的内在源泉。 大学为什么能承载社会批判的任务?其批判精神来源于何处?这是人们在研究大学社会批判精神时不能不面对的问题。笔者认为,大学社会批判精神源于大学的内在本性,与大学的性质、地位、职能、大学师生及其思维方式等因素直接相关。 (一)追求知识的本性与大学的批判精神 毫无疑问,大学自古以来就是学术中心,是研究和探讨高深学问的场所。这种高深学问,在从最初形态的西方中古时代的大学到19世纪末的大学那里,一直作为纯粹知识存在的。为知识而知识或为学问而学问,追求知识的内在的和心智力上的目的,探索事物之本然,是大学及其学者的最大旨趣。普遍的理性知识的最大特点,就是纯粹性和超越性,大学对普遍的理性知识的追求,实际上就是对一切具体直观性存在的超越和否定,也是对以常识为根基的现实生活和社会秩序合理性的批判和超越。 古希腊大学和欧洲中世纪大学,是传授这种纯粹知识(经院哲学和形而上学)的典范。进入19世纪后,大学所追求的主要是经验科学的研究和教学。经验科学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普适性、客观实在性、重复验证性和可怀疑性。科学不同于常识和形而上学之处在于,它除了尊重事实和规律外,不迷信任何权威,坚持人们所接受的所有的东西,无论是文化习俗、制度规范、各种知识,都必须经受经验事实的检验,而那些未经科学检验和经验认可的东西,其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就必然遭到怀疑。从这个意义上看,科学就在“真与假”、“是与非”、“对与错”之间立起了一座标杆,为人们提供了思想和行为上科学辨别的尺度,体现了科学知识的评价功能、规范功能和批判功能。[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