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网络文化”有两方面含义:一是网络不仅是一种技术与社会现实,更是一种文 化现实,网络本身就是一种新兴文化形态;二是文化是以网络的形态存在和发展的,人 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文化之网中,网络文化是人类文化发展的网络化形态的最典型体现。 简言之,就是“网络的文化(特性)”与“文化的网络(形态)”。 网络的文化特性有三方面含义:一是网络的形成和发展有一种文化动力和文化支柱, 即人们内在的文化需要和文化精神——互相交流、获取信息的“文化本性”——推动着 网络的发展;二是网络产生了各种新的文化现象,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形态;三是网 络中蕴含着独特而丰富的文化价值和文化精神,并对其他文化形态产生或多或少、或大 或小的冲击和影响,促进其他文化形态的变革。 文化的网络化形态有两方面含义:一是外向的网络化,即特定文化形态与其他文化形 态及整个外部环境形成一个网络系统,特定文化形态在与其他文化形态及外部环境的互 联互动中存在与发展;二是内向的网络化,即同一文化形态内部表现为一个由主体、客 体和中介等不同要素组成的网络系统,文化就是一张网,把人、自然、社会、历史网在 一起。从人类文化发展的历史趋势看,文化发展程度越高,文化的开放性就越高,不同 文化之间的交流互动就越发达,同一文化内部的层次结构也越复杂,文化内部不同要素 和层次之间的互动也就越发达。一句话,文化越先进,其内外两方面的网络化程度就越 高。 网络文化方兴未艾,远未定型,很难做系统的、定性的研究。不过,在令人眼花缭乱 的现象背后,我们还是能够发现它的一个最突出也是最根本的特点:存在着许多“悖论 ”(二律背反)现象,即在多层次、多方面具有二元因素的冲突、对立、混杂、互补的特 点。尽管在表面上,它消解了或试图消解其他文化形态中的二元对立和中心意识形态, 但它并不能真正摆脱二元冲突对立,只是使之具有了更新的形态,并为对立面的互动与 融合提供了新的挑战和机遇。通过对网络的现象考察和价值分析,我们可以归纳出网络 文化的最典型的十大悖论。 一、技术与人文 这一对矛盾是网络文化的最根本矛盾。毫无疑问,网络首先是一种技术,它从诞生那 一刻起到发展的每一阶段,都带有浓重的技术色彩。然而,任何一种技术,从它走出实 验室走向社会的那一刻起,就具有了“文化”的色彩。而文化从根本上说就是人化,其 首要特性就是人文性。网络一旦进入社会、进入生活,就成为一种新文化,具有了人文 性,网络的技术性与人文性必然产生张力和冲突。其实,技术与人文的张力和悖论不是 网络时代的专利,自从技术在人类社会出现以来,二者的张力和悖论就与生俱来。特别 是工业社会以来,对技术与人文、人与机器的关系的反思始终是思想家们的重要课题, 只不过在网络文化中,这一悖论更加突出和复杂。 技术之所以重要,不仅在于它对社会文化的推动作用,更在于它可以为任何人所用, 可以用于任何可能的目的,人们常说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就是这个意思。因此我们如何 选择和应用技术,对人类未来的生存与发展将起决定性的作用。“技术在现代的、充满 活力的文化现实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人们愈发广泛地承认,现代技术是现代文化得以建 立的基础。在很大程度上,我们文化的未来将被技术控制和决定”(注:E.舒尔曼:《 科技文明与人类未来》,李小兵等译,东方出版社1995年版,第1页。)。技术到底是人 类的圣杯还是潘多拉的盒子?都是,又都不是。海德格尔认为,现代机器的本质比人类 创造的任何东西都更密切地渗透到人的存在状态中。技术的危险在于人类存在状态的转 变,技术进入到人类生存的最内在的领域,改变我们的理解、思想和意愿的方式。 在网络时代,以信息网络技术及生物工程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对人类社会影响的力量 之强、速度之快、范围之广都是前所未有的,人们一方面享受着新技术带来的种种便利 ,一方面不自觉地陷入技术崇拜甚至技术统治的境地,导致许多社会、心理、文化困境 ,甚至导致人的新型“异化”。“网络幽闭症”、“网络成瘾症”就是典型的例子。技 术的发展已经对人的自由、尊严、信念等根本价值提出了挑战。凯文·凯利说得好: 由于网络经济的性质为不均衡、分散、不确定、动荡和相对主义埋下了种子,意义和 价值就失去了根底。简单说,用技术手段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也根本无法解决……在 意义的巨大真空里,在无言的价值的沉默中,在没有比自我更伟大的事物可景仰的空虚 里,技术——不论是好是坏——将形成我们的社会。 由于当今缺乏价值和意义,技术将代替我们做出决定。我们将听从技术,因为我们现 代人的耳朵再也听不进别的,再没有其他坚定的信仰。想象一下技术需要的是什么,我 们就可以想象出我们文化的发展方向。(注:凯文·凯利:《网络经济的十种策略》, 广州出版社2000年版,第224~225页。) 《圣经》中的上帝用痛苦的劳作来惩罚人类偷吃了自由和智慧的“禁果”,但他完全 没有想到,人既然因为违反“不可做”的第一戒律而获得了自由和智慧,那么就能不断 突破“不能做”的界限。他决不会安于上帝强加给他的痛苦命运。“现代科技专家只充 当了‘半个上帝’……即如何像全知全能的上帝那样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工程或奇迹。而 那本古老《圣经》的另一半,那与人的文化遗产、生活意义、生垫目标和价值有关的另 一半,反倒成了与现代生活无关的、陈旧的东西”(注:李河:《得乐园·失乐园:网 络与文明的传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93页。)。技术只关心“有没有 能力做”,而不考虑“可不可以做”、“应不应该做”,而后者正是关乎人类生存和发 展的更根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