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139(2003)01-0045-05 地处青藏高原东部边缘及川西高原峡谷地带的“藏彝走廊”是一条文化沉积带。这里积淀了丰厚的历史文化因素,是许多原始古老文化的保留地,其中包藏着许多历史的奥秘。这是民族学界和史学界的共识。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对这条走廊上的历史文化形式及特征作出比较全面的概括。笔者常在这条走廊上奔走,有一些感受,不揣冒昧在这里提出本人的看法。简而言之,笔者以为在这条走廊上主要有七大历史文化特征,也可以说是七大历史文化奥秘。在认识这些奥秘之前,让我们先了解这条神奇的走廊。 由于地壳板块漂移,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相撞,造成了地质史上的第三纪造山运动。青藏高原因印度板块的接连撞击并从底部插入而得以不断抬升,并形成数列呈东西走向的平行发展的山系。与此同时,又遭遇力量来自东部的太平洋板块的挤压,于是在青藏高原东缘形成了一系列近南北走向的高大山体,其总称为横断山系。横断山系与青藏高原的抵触,迫使高原上呈东西向平行发展的山系东端向南弯曲。昆仑东端的阿尼玛卿、岷山、可可西里及巴颜喀拉等一系列山脉,由北而南,与横断山系相接,从而构成青藏高原东缘山脉呈南北走向的形势。这些纵向山脉发展的高原边缘地带,正好处于地壳厚度突减的地形急降地带。青藏高原由此向东倾斜,即向地势第二阶梯面急降,使得高原上河川能沿断裂带下切成峡,破坏高原面,而形成“切割高原”。于是产生了以高山深谷相间、河流平行排列为地貌特征的藏东川西高原峡谷区。 大自然造就了这片神奇的高原峡谷区,使之成为自然的保护地和宝藏之所在。一切古老的生命都能在这里得以存留。这里积淀和埋藏着人类所需求的极其丰富的几乎所有的矿物。现代人为之神往而又不能确指其所在的“香格里拉”,还有许多当今被视为世界级的自然遗产,如像九寨沟、黄龙、王朗、四姑娘山、卧龙、海螺沟、泸沽湖、虎跳峡、玉龙雪山等等,也都存在于这片区域里。 不仅如此,自然还为人类造就了从高原下至低谷并沿河谷迁徙运动的山川自然通道。这条由若干山川构成的近南北走向的自然通道,大致北起今甘青交界的湟水和洮河流域,经川西北岷山、岷江流域,沿岷江、大渡河及两侧山脉向南,经川西和川西南山地,接金沙江、雅砻江及安宁河流域,再向南延伸,直入滇西。这条通道自史前时代起,就为古代民族所使用,并延续了数千年之久。史学家和民族学家称之为“历史民族走廊”。由于有史以来典籍记载在这条走廊上活动的主要是氐、羌、夷系民族,后来又明确其主要是现今操藏缅语的藏、彝、羌语支的民族先民。因此,这条走廊又被定名为“氐羌走廊”,或“藏彝走廊”。著名的古代南方国际商道——“西南丝绸之路”,就是在这条走廊的基础上形成的。 古代族群自走进低谷并使用这条通道之日起,就给这条自然通道打下了人类的印记。并日积月累,层层加厚着这里的文化堆积,以至形成了独特的“走廊历史文化”景观。其特性具有:其一,古老性:即带有原始特征,反映出人类早期生活的样态。其二,残存性:即作为遗迹而存在,或发生萎缩,或以某种符号化的形式得以保存。其三,变异性:即通过涵化或改造而发生形式或内涵以及功能方面的改变。其四,流动性:即变迁或转移的运动,包括从走廊外向走廊内流动,或由内向外流动,以及在走廊上流动(提示:就象金沙多沉积于江流拐弯处一样,历史文化也多向下流曲折地带积淀)。 这些大多是可以感触到的表层文化现象。如果探向更深的文化层,我们将会发现,仿佛直接面对我们的先祖。他们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是他们创业的家园。这里不仅是传承久远的华夏上古神话传说的缘起地带(如有关昆仑、西王母、黄帝、螺祖、鲧、大禹等神话传说),而且是上古建有伟业丰功的众多英雄祖先的发祥地。他们中有不少的人后来走出了峡谷(向外流动),去开创更加宏伟的事业,甚至开创了整个中华文明。所谓在谷为虫(如蚕丛、螺、禹、蜀山氏、蚺之类),出谷为龙(华夏先祖均为龙体),亦即谓此。 总之,这条神奇的走廊既是自然物质的沉积带,也是历史文化的沉积带。这里存留着最自然、最原始、最古老的东西(类似这样的走廊,大概在地势第二级台阶与第三级台阶接合部还有一条,即亦呈南北走向的巫山、武陵山纵谷走廊)。在这条走廊上,有许多极富特点的文化形式,如:白石文化、牛首羊首文化、黑白文化、石建筑文化、锅庄文化等等。而笔者择其要,概括出如下七大文化形态,作为这条走廊历史文化的代表性特征,即:母系(或“女国”)文化;猪膘文化(或古农业文化);牦牛文化(或图腾文化);“石室”或“重屋”文化(或石砌民居文化);“苯”或巫文化(或原始宗教文化);石棺葬文化;藏缅语多元语言文化等。 1.母系(或“女国”)文化带 母系(或“女国”)文化在这条走廊里是最基本、最普遍、最具有覆盖性的历史文化特征。然而最不易为人所洞察。近世,走廊南端泸沽湖一带的摩梭或纳日人的母系文化,开始为人所知。“东方女儿国”如今已名噪天下。然而其母系文化的源头却近在走廊的北端,远则更在西部。 早在史前时代,岷山(古人又称“昆仑”,称“汶山”、“蜀山”,或称“西山”、“西陵”)及岷江上游就是母系文化的摇篮。众多的老母祖都出自这里。史载:西王母居“昆仑之丘”,女娲“在昆仑山”,“文山,西膜之所”,螺祖“西陵氏始养蚕”[1]。西膜(即西姥),或谓西王母。另有嫫母,典籍载:“元妃螺祖死于道,(黄)帝祭之,以为祖神。令次妃嫫母监护于道,以时祭之,因以嫫母为方相氏。”[2]嫫又作貘。嫫母,亦即母貘,为雌性大熊猫,是以大熊猫为图腾的族群之母祖。今川西北白马藏人的一支当噶部,自来以大熊猫为图腾,当是嫫母之后裔。白马人更是以“白马”太母祖为其总体族称。《山海经·海内经》载:“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马”如膜、如母,为藏缅语普遍的女性词根。白马即女性的“白”,故鲧实为女性。史载“鲧复生禹”[3],即谓禹产自鲧之母腹。鲧死,“化为黄熊”,或曰“化为玄鱼”[4]。至今,白马人不仅多以熊为图腾,而且其女性均挂鱼骨牌于胸前,作为服饰,用以纪念鲧即白马总母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