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现实主义理论,在国际政治无政府状态下,国家安全至高无上,国家生存是各国 追求的首要目标。由此出发,各国大都制定其国家安全战略,即在界定其安全利益和对 未来安全环境做出判断的基础上,形成总的国家安全指导原则和构建国家安全态势(注 :周建明、张曙光:《美国安全解读》,新华出版社2002年版,第173页。)。二战结束 、冷战开始以后,美国把苏联视为对其国家安全最主要的威胁,并据此制定了第一个国 家安全战略——遏制战略。遏制战略具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对苏遏制不是寻求击败苏 联,而是防止其进一步扩张,尤其是在欧洲的扩张。二是始终以“明确的”苏联国家行 为体的威胁为主要对象。在整个冷战时期,虽然美国所参与的两场战争即朝鲜战争和越 南战争都发生在亚洲,但其全球战略的重心始终在欧洲,主要对手始终是苏联。苏联解 体、冷战结束以后,世界政治发生剧变,遏制战略赖以存在的基础已消失。面对变化了 的安全环境,美国开始酝酿其国家安全战略的大调整。 美国酝酿国家安全战略大调整 冷战终结对世界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导致国际政治地图重绘、新的安全挑战大量 涌现,使得国际安全环境充满了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这一情况构成了冷战后美国国家安 全战略调整的基本背景,也决定了其调整过程的复杂性。大体上,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调 整经历了两个阶段:20世纪90年代是第一个阶段;布什上台后是第二阶段。 冷战结束以后,美国对其安全环境重新进行了评估,认为21世纪初叶美国将面对一个 不确定的安全环境,既充满机遇,又包含挑战。从积极的方面来说,在2015年之前将不 会出现像冷战时期苏联那样能够在全球范围内挑战美国军事实力的“全球匹敌的竞争对 手”。因此美国将这一时期视为一个“战略间歇期”,认为应充分加以利用,以确保美 国对世界的领导地位。消极的方面是,美国可能面临大量的安全上的挑战,包括地区性 危险、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相关技术扩散的威胁、各种跨国威胁和恐怖主义等非常规 进攻手段的威胁等。除此之外,到了2015年还有可能出现一个地区性大国或全球匹敌的 竞争对手。俄罗斯和中国被看作有潜力成为这样的竞争对手。 根据上述评估,美国认为其国家安全战略调整必须考虑两个因素,即全球性竞争对手 消失后日益突出的地区性危险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以及非敌非友但有潜力成为美国 战略竞争对手的俄罗斯和中国的威胁。但实际上,美国在整个90年代对谁是其最主要的 威胁却并不清楚。它起初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作为主要威胁,后又转向“无赖国家”, 认为一旦它们掌握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对美国构成更加严重的威胁。需要指出的是 ,尽管美国最为关注地区性危险所构成的威胁,并强调要同时应付两个“大规模的地区 冲突”(一场是指在中东由伊拉克、伊朗或利比亚所挑起的战争,另一场是指在东北亚 由朝鲜挑起的战争),这显示美国对其安全战略做了某种修改,但是对于这种地区性冲 突的威胁是否是战略性的,以及在未来国家安全战略中应占怎样的地位,却并不明确。 在对俄中两国的威胁的认识方面,美国先是把拥有巨大核武库的俄罗斯放在第一位,把 中国放在第二位,但到了90年代末又颠倒位置,把中国视为主要的潜在威胁和对手。尽 管如此,美国对于中俄两国的威胁在其国家安全战略中应占怎样的地位,也同样不明确 。简言之,在整个90年代美国尚未形成新的国家安全战略。 这里有必要对克林顿政府时期提出的“接触”战略做一分析。有学者认为接触战略是 冷战后形成的第一个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也是美国历史上见诸文件的第二个国家安全战 略(注:周建明、张曙光:《美国安全解读》,第174页。)。其依据是美国1997年《四 年防务评估报告》中对此做了明确的阐述。接触战略的核心在于,通过对俄罗斯和中国 等崛起大国的接触,把它们融入美国所领导的国际体系,以确保美国的利益不受挑战。 也就是说,使用非强制性方法(理智的谈判、妥协承认和消除对方的不满)来改善崛起大 国行为中不满足于现状的因素,以此避免代价高昂的武装冲突。上述《报告》中对俄中 两国做了如下分析:“俄罗斯的未来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它发展经济的能力,反过来又 依赖于稳定的政治环境。俄罗斯在建设新的民主制度方面已取得了进步。美国已做出了 广泛的努力,在许多事情上是成功的,美国与俄罗斯在政治、经济和军事领域建立了伙 伴关系。俄罗斯与北约的协议将帮助它融入一个更大的欧洲安全建制中。这些协议也许 戏剧化地改变俄罗斯的态度,并构成一个不同的安全蓝图。中国有潜力成为亚洲的军事 大国,美国将继续与中国接触,在我们利益交织的领域寻求增进合作,影响它使之对地 区的稳定做出积极的贡献,并作为一个国际社会负责任的成员。”(注:“The Report of the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May 1997,Section Ⅱ,The Global Security Environment.)然而接触战略的内容不是只有胡萝卜,也包含了大棒,即美国要始终保 持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军事优势,进行必要的威慑。因为只有“当既有大国在试图满足新 崛起大国时,强大到足以在退让中掺杂着可信的威胁,大棒和胡萝卜并用,接触才最可 能获得成功”(注:兰德尔·斯韦勒:《应对大国的崛起:历史与理论》,载阿拉斯泰 尔·伊恩·约翰斯顿、罗伯特·罗斯主编:《与中国接触——应对一个崛起的大国》, 新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18—19页。)一言以敝之,接触战略就是使用利益诱导和威慑 两手,来影响新兴大国的行为,使之与现存的国际秩序相容,并确保和平与稳定。 尽管接触战略有其明确的内容,但它还称不上真正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理由有三: 其一,90年代国际政治的复杂性和国际安全环境的不确定性客观上对美国形成新的国家 安全战略造成了困难。事实上,这一时期美国并没有十分明确的外交战略,老布什发明 了“世界新秩序”一词,但他没有拿出相应的战略;克林顿制订了大量的政策,但没有 拿出将这些政策联系在一起的思想体系。通常,国家安全战略位于一国战略框架的最高 层次,它一旦形成将指导作为执行战略的外交战略和国防战略。90年代美国没有明确的 外交战略的事实,从反面说明其国家安全战略的缺乏。其二,接触战略在美国国内具有 很大的争议性,因而缺乏一项成熟战略所必须具备的国内政治基础。应该说,接触战略 主要是针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它一经提出就遭到广泛批评,批评者质疑该战略对俄中两 国适用的有效性,认为它是一种理想主义的产物。这种反对意见反映出现实主义在美国 战略界依然具有强大的影响。实际上,自二战后美国成为一个超级大国以来,现实主义 始终主导着美国对外战略和国家安全战略的基本方向。冷战的结束不仅未使这一状况发 生改变,反而使之得到进一步加强,美国试图凭借其占优势的实力地位,实现其建立世 界霸权的梦想。接触战略提出后很快便遭抛弃,就说明了其脆弱性。其三,接触战略缺 乏实践性。在接触战略下,美国与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善。相反,双 边关系不时出现紧张,美俄在北约东扩、前南地区冲突(特别是科索沃战争)等问题上矛 盾突出,对华关系方面,1995年美国允许李登辉“访美”导致中美关系倒退,并引发19 96年中美两国在台湾海峡军事对峙的危机,及至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中国驻南 联盟大使馆,更使两国关系滑落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