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范式? 当今国际关系的状况究竟如何?在20世纪90年代,专家们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国家的不完全整合上,因为国家被视为全球秩序的传统基础。在这10年里,许多国家,特别是那些在非殖民化运动中诞生的国家,暴露出它们不过是“虚式国家”(pseudostates)的本质。它们不是缺乏稳定的政府机构,就是缺少内在的凝聚力或民族意识。在这10年里,国际关系紧张的主要来源是国家内部(和国家体制)的分裂与经济、文化和政治一体化进程即全球化之间的冲突。 大家都知道“9·11”事件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但这个突发事件究竟意味着什么?传统的国际关系理论认为,战争应爆发于国家之间。但在2001年9月,一小撮装备简陋的个人却突然挑战、震惊和重创了一个主宰世界的超级大国。这表明,全球化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使绝望的狂热主义者更容易发起一场恐怖的国际暴力活动。恐怖主义是国际关系与全球社会之间的血腥联系。随着无数个人和团体与国家一起成为全球社会的行为者,行为者的不安全性和易受攻击性也增加了。因此,为评估当今令人忧心的世界形势,有必要问几个问题:什么概念有助于解释新的全球秩序?国际关系中国家间部分(interstate part)的状态如何?形成中的全球市民社会对世界秩序会起什么作用? 有待检验的理论模式 在20世纪90年代,有两个理论模型颇为轰动。第一个是由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提出的“历史终结”论。这个理论还没有被国际事件所验证。需要指出的是,他的主要论点是预言意识形态冲突的终结,而不是历史本身的终结,预言政治和经济自由主义将最终在全球成功。狭义上说这个观点是正确的:上个世纪“世俗宗教”彼此间的血腥争斗现在已不存在了。然而,福山没能注意到民族主义仍然非常活跃。此外,他也忽视了蔓延到伊斯兰世界大部分地区的宗教战争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几年后,福山的学术导师、政治科学家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描述了一个不同的、更为灰暗的世界。亨廷顿预言,由于国际无政府状态、缺乏共同的价值观和组织机构而产生的暴力活动将会发生在文明之间而不是在国家或意识形态之间。但是,亨廷顿对于什么构成文明在概念上是模糊的。他未能充分考虑到每个所谓“文明”的内部的冲突,也过高估计了宗教在非西方精英分子的行为中的重要性,因为这些人士常常已经世俗化和西化了。结果是他不能清晰定义一个文明与该文明成员国的外交政策之间的关系。 其他不那么轰动的理论模型也还有其追随者。“现实主义”的正统学派坚持认为,自修昔底德(Thucydides)和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以来国际关系的本质并没有变化:一个国家的命运是由其军事和经济力量决定的;相互依存和国际机构的作用是次要的和脆弱的;对生存和安全构成的威胁影响一个国家的目标。这是一个亨利·基辛格描述的世界。不幸的是,这个古老的国际关系模型很难容纳变化,特别是全球化的发展和非国家行为者的大量出现。它也忽视了国际合作的必要性,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这样的新威胁的出现使国际合作变得非常必要。此外,现实主义理论也忽略了被雷蒙·阿隆称之为“一个世界意识的萌芽”的东西,即发达国家共同维护的自由和市场原则。 许多学者继承了阿隆的观点,从全球化成功的角度来解读当今世界,认为新的信息和通讯技术淹没了国家的边界。他们认为,在这个世界里一个闭关自守的国家将不可避免地面临衰退和国民日益增多的不满,因为他们渴望物质上的进步。然而一旦采取了开放政策,那么国家的职能就会减弱。国家的作用将主要限于社会保障,限于消除内战和抵御外来侵略以及维护民族身份的认同。这个倡导者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他对比了闭关自守与开放、社会退化与现代化以及国家控制与自由市场之间不同的情形。在全球化中他看到黎明的曙光和“金色的紧身衣”,它将迫使观点不同的人们接受全球化的逻辑是和平的逻辑(因为战争会中断全球化及其发展)和民主的逻辑(因为新技术增加了个人自主性并鼓励主动性)。 回归现实 这些理论模式难以解释三个客观事实:第一,可以肯定地说,强权之间的对立(和小国家利用这些对立的能力)并没有消失。但是在相当一个时期里,核武器的存在给拥有核武器的大国之间的关系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谨慎。这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带来的风险缓和了这场角逐,使核武器成为不轻易使用的最后手段。然而,当更多的国家开始寻求其他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缩小与核俱乐部国家之间的差距时,这场角逐就激化了。出售这些武器也因此成了很有争议的重大问题。减缓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尤其是扩散到危险的“无赖”国家)的努力,可能反过来成为产生暴力活动的新原因。 第二,如果说国家之间的战争正在减少,那么国家内部的战争却有增无减。我们在前南斯拉夫、伊拉克、非洲大部分地区和斯里兰卡都能看到这种现象。没有卷入这些战争的国家对于采用干预行动最初都趋于犹豫,不愿意卷入这些复杂的冲突。但为了防止这些冲突演化为地区性灾难,它们(有时候)也进行干预。然后干预者又寻求联合国或区域性组织的支持,试图重建这些国家,促进稳定,防止将来的分裂和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