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三年前叶利钦刚刚出奇不意地攫拨普京之时,对俄罗斯的前景表示关切的人 们中提出的问题最多的是:普京是何许样人?他的政治生涯是否如同他的若干前任那样 会昙花一现?但三年之后,当人们亲眼目睹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总统如何克服了国 内一个又一个危机,并且在国际舞台上也为俄罗斯赢得声誉时,人们的问题便转为:俄 罗斯是否能在普京总统治下实现复兴?这种复兴将在何时到来?(注:Dannial Treisman:Russia Renewed?,“Foreign Affairs”,Nov-Decemner,2002.) 显然,俄罗斯的复兴取决于普京在多大程度上能够顺利地推进在政治、经济、安全等 关键领域的改革,而与此相关的一个关键问题是,普京将在怎样的政治空间中去构思与 推进改革。 一、历史比较之一:“新经济政策”与1999—2002年的普京改革 在异常复杂多变的俄罗斯转型进程中,有可能对普京改革的前途与命运作出评估的方 法之一是进行历史的比较。历史,从来就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种对话,并且,借此以 影响当代。有趣的是,在主张实行市场经济的俄罗斯当代主要经济学家中,有不少是研 究20年代“新经济政策”问题的专家,如伊戈尔·盖达尔,符拉基米尔·毛等人,他们 虽然曾是推行“休克疗法”的骨干,但他们都有过相当精彩的关于“新经济政策”问题 的专著。这些经济学家非常容易把当前的俄罗斯经济转型问题与20年代初期的“新经济 政策”时期进行比较。比如,盖达尔最近提出的一个相当值得关注的问题是:1999—20 02年普京时期的俄罗斯经济与上世纪20年代初“新经济政策”时期的俄经济形势非常相 似。如果作一些比较的话,人们的确可以发现,这两个时期最大的共同点是: 第一,宏观经济刚刚从动荡中得到恢复,并且开始出现了增长。20年代初的俄经济在 一次大战和国内战争时期受到严重破坏,20年代初开始恢复生产能力,而本世纪初的俄 罗斯则是在十余年体制急剧变迁的动荡之后,好不容易开始出现复苏。甚至这两个时期 参与经济增长问题争论的政治角色都十分相似。俄罗斯评论家安德列·皮翁特考夫斯基 认为,一些主要领导人如斯大林和今天的普京对于经济增长持乐观和积极态度,而主管 经济的领导人则相对持谨慎态度,比如1926年主管经济的李可夫和今天的总理卡西亚诺 夫。 第二,这两个时期的共同特点是,开始进入了政治稳定时期。无论是上世纪20年代初 到30年代中期,还是1999年底普京开始执政的这一段都是历经多年战争或类似于战争破 坏的劫后余生的相对稳定时期。 第三,无论是上世纪20年代初,还是1999年—2002年的俄罗斯都是在激进的制度变迁 之后,又一次面临着新的重大历史性选择的关键时刻。在“新经济政策”时期若干年的 经济增长之后,在当时党内激烈的思想与政治斗争中逐渐形成了被后人称为“斯大林模 式”的新体制,那么,普京时期呢?是否也孕育着相类似的历史性变更呢?看来,无论是 就个人条件还是体制需要,也无论是舆论环境还是思想的酝酿成熟程度而言,一个类似 于当年的体制重塑过程正在一步一步地展示出来。顺便指出,在2003年3月5日斯大林逝 世50周年的时候,俄罗斯各大媒体出现了一阵“斯大林热”。其中竟也不乏将斯大林与 普京作比较者。虽然多数舆论显然并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可以等同,但对于秩序与稳定的 期盼十分明显地已是人心所向。 虽说,这两个时期前后相距80年,无论就时代条件,还是经济转型本身都已经有了全 然不同的内容,但是回顾这段历史的意义恰恰在于提出了一个重大而严肃的问题,那就 是俄罗斯如何能够得以既实现类似于当年的经济赶超和飞跃,同时又避免“斯大林模式 ”一类体制的历史性弊端。 针对这种情况,俄罗斯学者安·皮翁特考夫斯基提出了无论是当年还是今天都存在着 几种历史选择的问题(注:安·皮翁特考夫斯基:《伟人变革的年代》,俄罗斯战略研 究所所长的报告,2002.1.22,莫斯科。),顺便说一句,强调历史道路的“可选择性” ,不等于说历史可以被重复、或者是可以被重新设计;有时候,在那些被过于夸大的“ 历史不可避免性”或者过于僵化的“历史必然性”之下,似乎再也找不到历史偶然性的 地位,也看不到活生生的人的主动作用。皮氏认为:当时未被实行的一种选择就是在“ 新经济政策”的基础上,继续推进市场经济的作用,深化与坚持“新经济政策”,同时 运用“相对软性”的权威主义管理方式,尤其是在经济领域采用类似于半个世纪之后在 东南亚国家实行的做法,也许这是一条通往工业化国家的成功道路。另一种选择就是后 来年轻的苏维埃政权所实际选择的道路,这种选择通过国家无条件地集中使用资源,同 时实行政治高压甚至对农民实行政治恐怖的方式,虽然也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实现了工业 化,为建设而后的超级大国奠定了基础,但同时却留下了要不知多少年才能补偿和挽回 的历史代价与损失。 根据笔者的观察,对于今天的俄罗斯而言,似乎也有三种相应的选择:其一,采取一 种类似于勃列日涅夫后期对待赫鲁晓夫改革的态度。那就是无所作为,听任问题成堆而 不予置理,至少在短时期内当前的俄罗斯执政阶层并没有遇到致命的威胁;而且普京总 统本人在国内又持续地保持着如此之高的民意支持率。其二,恰恰相反,运用短时间内 喷涌出来的社会热情,实行类似于1929年式的跃进,以“向资本主义全面进攻”为口号 ,把所有资源重新集中在国家手中,甚至以复兴俄罗斯的超级大国地位为目标来制定发 展战略。其三,可能是最为复杂,也是难度最高的选择,不仅要求以稳妥的方式配置已 有的资源,找到俄罗斯经济加入国际社会的最佳途径,而且要求实行权力与金钱的分离 ,改善国家的管理,要让那些与“寡头”、“家族”没有瓜葛的政治家和专业人员进入 决策阶层,从而一步一步地建立起公民社会,以此作为富国强民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