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7月14日下午,毛泽东收到了彭德怀写的要求认真总结“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经验教训的一封长信,此信在庐山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7月16日,毛泽东在彭德怀的信上加上标题《彭德怀同志意见书》,并批示:“印发各同志参考。” 田家英时任中央办公厅政治秘书室主任并负责中央会务工作,他在信件发到与会人士之前就看到了这封信。他素来敬重彭德怀。当他读了彭德怀的信后。立刻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因为彭德怀在信里说了他想说而不敢、不能、不便说的话。然而,在短暂的痛快之后,他又从毛泽东对这封信的处理方式上感到一种危机。在毛泽东身边做了11年的秘书,他对毛泽东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有相当了解。他为彭德怀担心,也为这次会议的结果担心。 7月17日下午5点,胡乔木、周小舟、田家英、李锐、周惠应毛泽东之召,来到了“美庐”。 毛泽东当时的情绪似乎很激动,他突然高谈起了“乱”的问题,讲起了1957年“反右派斗争”前的种种情况。 “学生还是不上街,不打扁担为好。”当毛泽东讲到学生上街,农民打扁时,周惠怯生生地说了一句。“秀才”们纷纷附合周惠的意见。 但毛泽东丝毫不为“秀才”们之说所动,他厉声说道:“不要怕乱,乱了才好治。” “秀才”们缄口了。宽敞的“美庐”二楼会客厅里,只有毛泽东一个人在谈论彭德怀在1937年8月洛川会议上不同意中央关于游击战争等“历史问题。” 第二天,胡乔木、周小舟、吴冷西和李锐等不约而同地来到田家英的住处,正在谈论彭德怀的信时,张闻天进来了。这位自遵义会议后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达7年之久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旗帜鲜明地支持彭德怀信中所提出的观点,并说他将在会上发言支持彭总的观点。几位志同道合的新老“秀才”谈兴正浓之时,李锐居然冒出一句“傻话”,说他们这是一个“低调俱乐部”(抗日战争初期,周佛海、陶希圣、梅思平等国民党要员经常在周佛海家里非议抗战,鼓吹求和,因而被人称为“低调俱乐部”)。胡乔木怕李锐这句玩笑话以后会被人利用,赶紧“更正”说:“不是,不是,我们这是马克思主义俱乐部”。 在整理会议简报时,田家英看到,会议并没有形成对彭德怀的围攻,很多人表示同意彭德怀信中所提出的观点,特别是黄克诚、周小舟、张闻天先后在小组会上发言,非常明确地表示了对彭德怀的赞同和支持。尽管也有一些人对彭德怀的信持不同程度的反对态度,但人不多,发言很笼统。 在张闻天7月21日下午发表3个多小时的长篇讲话之前,田家英曾给他打过电话,请他别讲取消供给制和公共食堂的问题,因为毛泽东和刘少奇最近都讲过不要取消之类的话。田家英还听说,胡乔木等在张闻天讲话前也曾劝过他,请他不要发言,可最后张闻天还是讲了。张闻天的长篇讲话里,强调应着重从思想观点、方法、作风上去探讨“大跃进”的经验教训,造成一种民主风气和环境,使得下面敢于提意见。 看了根据张闻天发言整理的会议简报,毛泽东震怒了。7月22日深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被毛泽东召到“美庐”,一直到23日凌晨3点才离开。23日上午9点,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第二次会议在庐山招待所西餐厅准时开始。 “你们讲了那么多,允许我讲个把钟头,可以不可以?吃了三次安眠药,睡不着!”毛泽东开始讲话了,一如他惯常的风格,幽默、诙谐而富有魅力。接着毛泽东尖锐地批评了彭德怀的信,逐一驳斥了他认为是“错误”的观点,并说:“我劝另一部分同志,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不要动摇”,不要“扭秧歌”,要注意“讲话的方向问题”。 近12点,毛泽东的讲话戛然而止。会场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刘少奇。 刘少奇没有讲话,他半垂着眼帘,似乎也在极力压抑着自己。 周恩来也没有讲话,只是脸上的倦容好像更深、更重了。 难以承受的片刻寂静之后,毛泽东宣布散会。 午饭后,心情异常沉重的田家英与李锐、陈伯达、吴冷西四人沿山散步。走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不久,来到半山腰的一个石亭,四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亭中立有一块大石,石上刻有王阳明的一首七言绝句,然而亭框却无联刻。于是陈伯达提议道:“咱们写一幅对联吧。” 李锐拣起地上燃焦的松枝,正寻思如何写时,田家英抢着写出了后来传诵一时的名联:“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 7月29日,毛泽东宣布准备召开中共八届八中全会,召集所有的中共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上山继续深入进行“反右倾”斗争。 7月30日,毛泽东召黄克诚、周小舟、周惠、李锐到“美庐”谈话,喻示他们要注意同彭德怀划清界线,及早回头。 回去的路上,李锐遇到田家英,向田介绍了刚才毛泽东召见的情况,田家英听后忧心忡忡地说:“彭总是政治局委员,政治局没开会讨论就批判,而且是在小组会上批,太不应该了。总司令已经扯上了,总理千万不要再扯上。这些党的元勋,应当受到保护。”他哪里知道,就在他为别人担忧时,他自己也将被点名了。 8月1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毛泽东点了田家英的名:“田家英历来比较右,如批《红楼梦》,《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学生闹学潮,《零汛》启事等……” 毛泽东的话使田家英“面无人色”,陷入极大的震惊之中。他不明白毛泽为什么要将他以前一些对工作的不同看法说成是“右”,也不知道以后将会对他如何处置。他依旧干他该干的工作,只是心里却难平静了。 从8月3日到10日,八中全会分三个小组连结举行批斗会,分别批斗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周小舟开始还据理力争,可是一天接一天的大会、小会,加之一些好心人的规劝、周小舟终于“从全局利益考虑”,采取了与彭德怀“要什么给什么”相同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地作检查,并详细交待自己在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面前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