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在讨论实践理性道德问题时,已经将目标引向了宗教,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持 否定态度的“超越”问题,在《实践理性批判》中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下一步,人们或 许期望着他将随着实践理性的思路,使他的“批判哲学”“上升”到“宗教”问题,果 然,康德有《在理性范围内的宗教》一文问世。但是在这之前,与他的“批判哲学”直 接相应的,则是《判断力批判》,而这个批判,却是把目光拉回到活生生的人世,拉回 到人的“生活世界”,而经过实践理性道德哲学洗礼之后的世界,已经全然不同于为我 们提供“知识对象”的“理论(必然)世界”,而是美-艺术和目的的世界。 康德这个做法,或许说明他的哲学思考的重心,仍然是围绕着“人”的问题,“人” 作为有理智的存在者,或者“有理性的动物”是哲学问题的核心部分,因此他将人的“ 理性”分别为“理论”的和“实践”的两大领域之后,感到有必要将这两大块“统一” 于完整的“人”的“基地”上,因为在活生生的经验中,“人”之所以为“人”,是一 个完整的整体,“生命”并不可以真的分割为“理论”和“实践”两大块,如何在“同 一”的“理性”中,“理解”“人”的完整性,当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任务。 于是,我们看到康德所提四大问题:我们能够知道什么,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可以 希望什么,而最后归于“什么是人”。《纯粹理性批判》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实践理 性批判》回答了第二和第三个问题,而《判断力批判》则试图来回答这第四个问题。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我们可以说,古典哲学的经典性,固然在于有启蒙主义传统下 来的理性主义,同时也具有从文艺复兴传统下来感觉主义和经验主义,二者相合起来, 则是一个完整的“人”的问题。“人”原本是具有“感性”的一面,又具有“理性”的 一面;而要将二者“有机”地“统一”起来,而不是“机械”地“拼凑”起来,这就是 古典哲学所面临的主要问题。 然则,如何才是“有机”的而不是“机械”的,则要从一个统一的原则-原理出发,“ 推出”或“开出”“自己”的多样性和现实性来,这样的多样和现实,虽然不是“理论 知识”所能把握的,但却同样是“理性”所“可以理解”的。 如何理解多样的现实世界,是康德《判断力批判》所要解决的问题。 一、何谓“判断力” “理性”在知识领域和道德领域都需要运用“概念”、“判断”、“推理”这一套逻 辑形式。然则,知识以“概念”为重心,以求“概念”与“对象”相符合的“真理”, 而道德则因其绝无经验之内容,而仅仅依靠“推理”就能得到“善”的观念。在这个意 义上,知识与道德-“真”与“善”是不相干的两个具有不同原则的独立领域;然而它 们都依据着“同一”的“理性”,于是其中必有相关之处。 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指出,“知识”对于“道德”绝无影响力,而反过来,“道 德”却必定会影响“知识”,这就是说,实践理性必定会影响理论理性,即“自由”必 定会影响“必然”。 实践理性对于理论理性的这种影响力,并不能改变理论理性自身的立法作用,但是却 会“调节”“理论理性”的“具体”行程和途径,因而赋予“必然”以“另一种(自由) ”的形态。 这个意思,在逻辑的形式上,就表现为“判断力”在“概念”和“推理”之间的“连 接”作用,亦即“内容(在知识上,‘概念’是有‘内容’的)”与“(推理)形式”的“ 统一”。 于是,“判断力”又是“内容”与“形式”、“特殊”与“一般”,“感性”与“理 性”相统一和可以“过渡”的桥梁。或者说,是“经验——尽管自然知识具有先验性, 但它却只能是经验的”世界与“超越——即康德在理论理性中否定的transcendent”世 界的沟通环节。 我们知道,“判断”乃是连接“个别”与“一般”的命题方式,譬如“这花是红的” ,是“判(定)断(定)”这一朵花是具有何种属性,“这朵花”是个别的,而“红”则是 普遍的一种属性。一般来说,我们已经确定了“红”这种属性的意义,然后寻找“一朵 花”作为“例证”,“指出”它是“属于-从属”这个普遍概念之下,这是一种知识性 判断;然而如果我们这个属性的“概念”并非“决断性”的,因而它不是“确定”的, 此时我们必须紧紧抓住事物的“个别性”而作出“判断”,不脱离“个别”,并且由“ 个别”进入“一般”,达到一个并不是“规定性”的“概念”,这样乃是一种“反思性 ”的判断,而在康德看来,我们所谓“审美-趣味”判断,正是具有这样的性质,所以 不同于“知识判断”。 “审美-趣味判断”固然不同于“理论知识判断”,亦即不同于“先验的知识判断”, 而且不同于一般的“经验判断(经验知识)”,它只具有“经验知识判断”的形式。即, 在判断的形式上,“这花是红的”和“这花是美的”具有相同的判断形式,但在意义上 却不相同。 二、关于审美-趣味判断 审美-趣味判断具有知识判断的形式,而且只具有“经验知识”判断的形式,这样它就 不是理论性知识判断,因而它在实质上不具备先天的必然性,而只具有这种必然性的形 式,在实质上,它是“自由”的。 何以能够在“必然”的事物中,见出那超越的“自由”,从而使“自由”不但能够从 “理性”中“推导”出来,而且可以从“现实”中“看”出来,亦即,“自由”似乎也 具有了“时空”的“直观形式”似的,这个问题,反过来即是康德自己明确提出来而为 后来伽德谟强调的:为什么原本是每个人不同的个人感受——如,“这花是美的”就等 于“我觉得这花是美的”,又等于“这花给我以快感”等等,何以能够允许以“经验知 识判断”的形式,“要求”别人也要“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