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希文明”——希腊文明与希伯来/基督教文明——被共同称为西方文明的两大支柱 。两希文明的第一次交汇、冲突、融合发生在晚期希腊和罗马时期。这两种十分不同的 、异质的文化的碰撞带来了许多饶有兴味的现象,为此后西方文化的发展埋下了种子, 也为其矛盾和张力埋下了种子。本专栏发表了浙江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从几个角度对于 这一主题的研究文章。这几篇文章的共同处是既立足于对原始资料的认真把握,又都具 有现代的视野,从而提出了一些真正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相信对学术界有一定的启 发意义。 近年来,国内学术界颇有一股讨论Being一词的热潮。宋继杰主编的《Being与西方哲 学传统》(注:宋继杰主编:《Being与西方哲学传统》(上下卷),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 年版。)一书共收集了五十余篇国内著名学者例如汪子嵩、王太庆、陈村富、杨适和叶 秀山等有关Being的论文,它们多在国内主要学术刊物例如《哲学研究》、《中国社会 科学》和《复旦学报》等发表,足见讨论之引起重视程度。 这些论文主要涵盖两个领域:一是希腊哲学的Being(to on)问题,二是现代西方哲学 家及西方哲学传统的Being探索。前者又是关注的焦点,有关论文大多讨论Being一词的 汉译即汉语语境问题,即应译为“存在”、“是”、“有”抑或“实是”等等。令人遗 憾的是,在这么多论文中,只有一篇讨论了晚期希腊的Being问题,(注:周伟驰:《“ 是”、“时”、“思”在奥古斯丁神哲学中的统一》,见宋继主编《Being与西方哲学 传统》。)并且是关于拉丁传统而非希腊传统。然而,西方Being问题的大讨论发生在晚 期希腊,发生在坚持希腊主义传统的普罗提诺哲学以及希腊化基督教哲学传统(如奥利 金和巴西尔)两大取向中。如果不把握这一历史关节点,关于Being的纯粹汉语语境的形 而上学思考可能会失去坐标。 晚期希腊哲学家的语境中,希腊哲学的Being是如何翻译的,其本体论传统是如何重述 的?关于Being的讨论是如何与另一个希腊哲学术语hypostasis(注:有关hypostasis一 词的汉译,甚至比Being更为复杂。我在“Ousia Homoousia Hypostasis:论奥利金三 一神学的希腊文化本质”(香港:《道风:基督教文化评论》第十八期(2003年春))一文 中缕述过这个词的含义,计有“本体”、“第一本体”和“位格”诸多含义。它的复杂 性主要体现在与Being(Ousia)一词的翻译关联。本文将在具体的论述中给出这两个重要 术语的相关性及其引发的晚期希腊哲学本体论的变迁。)密切关联的?本文将以几个最主 要的思想家奥利金、普罗提诺和巴西尔为典例,勾沉晚期希腊Being的语义学画面的变 迁。 一 晚期希腊哲学Being问题的起点是亚里士多德哲学,尽管当时多数哲学家都是柏拉图主 义者。亚里士多德在Being的讨论中,引入了ousia这一术语,“本体ousia是亚里士多 德创造的一个重要的哲学术语。它原来是希腊文动词‘是’(eimi)的阴性分词,和中性 分词on一样,本来也应译为being,在巴门尼德和柏拉图使用时,还没有特殊意义;是 亚里士多德改写为Ousia,并给它特殊意义,说它是其他范畴的主体(hypokeimenon)。 ”(注:汪子嵩、王太庆:《关于“存在”和“是”》,《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 0年第1期。)这里一口气提到了几个相关的术语,都与晚期希腊哲学的being有密切关联 。首先是eimi的阴性分词ousia成为理解希腊文动词不定式einai语义的主要切入点,这 非常重要,因为晚期希腊哲学尤其是基督教哲学所最关注的Being正是ousia。第二,这 里提到了ousia与on的词根关系。由于ousia通常被译成“本体”或“实体”,中文中反 映不出它是eimi的阴性分词形式,因此导致许多误解,似乎它与on毫无关系似的,然而 它们在词根上是同源的。第三,这里还提到了ousia与hypokeimenin的关系,它是亚里 士多德形而上学中最为复杂的理论之一。亚里士多德引入ousia作为其本体学说的主要 内容,又引入hypokeimenon描述作为第一本体的ousia,以区别于第二本体(属和种)。 相对于亚里士多德所提出的其他九个on的范畴来说,ousia获得了优先性,这一点被晚 期希腊哲学作为前提接受了下来。总之,我们须了解的是,晚期希腊哲学的Being的语 义学就是ousia的语义学,而澄清ousia语义学的焦点在于理解它与hypokeimenon的关系 。 这里还需引入关于hypokeimenon的语义学说明,它是另一个晚期希腊哲学术语hypostasis(“本体”)的古典形式,两者在词源上是可以互换的。如果一定要在它们之 间作出区分,那么可以说hypokeimenon意指“放在……后面”,hypostasis则指“立在 ……底下”;hypokeimenon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时期使用的专门哲学用语,而hypostasis则是在后亚里士多德哲学中才获得哲学的意义。(注:Harry Austryn Wolfson,The Philosophy of The Church Fathers:Faith,Trinity,Incarnation,p.319 ,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6.)然而,在使用上,它们也不是非此 即彼的,例如奥利金使用的基本上还是hypokeimenon,普罗提诺和巴西尔则主要使用hypostasis,因此两个术语并存于晚期希腊哲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