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00(2003)04-0115-09 “神秘的并不是世界是怎样的,而是它就是这样的(dass sie ist)”——维特根斯坦 ,《逻辑哲学论》,6.44。 (一) 在海德格尔解释学的视野中,他把由赫拉克利特等人开启的,经过苏格拉底、柏拉图 ,并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完成的形而上学称为思想的第一个开端(ersten Anfang),作为 历史性事件与命运的第一次的馈赠,这个开端的思想把世界主要思考为“世界-观”式 的,而后的形而上学不过是对这一开端的重复或偏离、甚至颠倒。海氏认为:它既源于 那些于开端之初思了开端的思者们由于直接处于真理的光照中未思或未清晰表达出真理 或成己之事本身,比如他们的“语言”太诗化了;也源于“世界”本身的天命,即它( “Es”)给予时的显现与隐藏的双重性与拒绝的神秘性;还源于罗马对希腊的转译并经 受了基督教对希腊思想的侵入与扰动,另一更为异质的,来源于希伯莱的话语打断了古 希腊思想的传递,甚至修改了它;并又被回返希腊的古典主义者再度修改;还覆盖上时 代与民族的精神气质,使古希腊这一本源的开端就更扑朔迷离了。 海氏受荷尔德林影响,认为古希腊人不能自由地运用本己之物——天空的火焰,也就 不能携带它者的陌异之礼物——清晰的表达——回家或回返本己,因此由柏拉图所建立 的形而上学的逻辑表达其实并不“严格”与“清晰”,只是在“外观”(eidos,“相” )或“表-象”(Vor-stellung)的意义上具有正确与确定性。能认识到传统形而上学这最 内在的困厄,海氏得益于荷尔德林,正是后者对赫拉克利特的“接近”(在赫氏本人的 哲学意义上比其朋友黑格尔与谢林更为接近),即重新呼唤那早已经遗失的“天空的火 焰”,并冒险疯狂的危险把它带入德语,即自己的诗歌与诗论(即“思”)中。荷尔德林 就既承继了德意志民族能“清晰表达”出世界秩序的“心志”,又能重新拥有那隐匿了 的命运之物即“天空的火焰”,在清醒与迷醉之间找到了命运的平衡,并建立起最紧张 的和谐(Fuge)。 那些开端性的思想者已经思考了世界(Kosmos)——世界秩序或宇宙,或panta——世界 总体或世界大全。阿那克西曼德把世界显示为不定形的apeiron,并从“时间”上把它 与正义和非正义、必然性和命运的不确定性相关联,已展示了“世-界”的双重特征, 对“世-界”的“世——时”与“空——间”性即界线(Fuge)与无界线或越界(Un-Fuge) 有所思议;巴门尼德则显示了“世-界”的真理与“在”之位置上的关联,揭示了真理 之路与意见(现象)之路的差异,以及真理本身不动的心脏的位置性,而且把世界带入 logos与nous的表达中,这是对世界的真理与现象、Logos与Nous双重性及其根源的揭示 ,只是要从A-letheia(真理或非隐藏)的双重性,即疏明与隐藏来追思“世-界”的发生 。巴门尼德对“世界”的解释更强调其“清晰”能“表达”的一面。 而另一位思者赫拉克利特则在海氏心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这地位的获得当然伴随着 思想的激烈竞争。作为通常有“晦涩”(Dunkel,昏暗模糊、隐秘、低沉、深色)之名的 思者,赫氏的文风一如其人,似乎着实让人晦涩难解,这正体现了赫氏对世界昏暗的切 身体会。海氏在GA55中通过赫氏生活与行事的场景或“位置”读解出他思想的秘密:一 是赫氏在家的火炉旁烤火时有客人来拜访,他说了一句:“这里有诸神在场”——揭示 出世界的在家、火焰与诸神或精灵共在的特征,并渗透到火与logos的关系中,因为“ 火”照亮万物与昏暗之地;一是赫氏从城邦公众生活退隐到他所爱护的狩猎女神 Artemis的神庙附近,和孩子们玩游戏,且认为“世界不过是孩童们的游戏”,“世界 ”的游戏性也是对世界的爱,因为“自然也爱隐藏”,这样,“世界”又与自然或生命 (Zooe,Za)的升起(aufgehen)与沉没(untergehen)相关联,这关联即是“爱”——海氏 转译为馈赠、惠赠(Goennen)的事件,而狩猎女神所用的竖琴与弓(其名字是生,其作用 却是死,D48)为世界带来和谐(对立的紧张),即Fuge式的礼物,也表明了在世界中生活 的必死者对世界的Eros(爱欲)。这些都揭明了世界的生长、变化、转换和运动特征,这 无疑可以与巴门尼德对世界“在”与“真”的描述“结合”起来。 更为性命攸关的是,由于这些开端性的思者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进行彼此的“对话”与 倾听,也没有能够自觉完满地结合“清晰的表达”与“天空的火焰”,使他们虽处于世 界成事的惊讶中,却又尚未思这一成几的事件。这一“未思”并不是缺陷与剥夺,“而 是一次馈赠的丰余,当然它比任何损失都更难以承受的”(GA45:153),因为越是伟大 的思想,越是有其尚待思的,且会思得更伟大,当然它需要借助向其他开端的返回而追 思。 海德格尔进一步认为,柏拉图的苏格拉底只是建立了城邦与政治学意义上的空间( Polis),却没有把这logos与“火”本身相联系,没有把polis思考为历史命运发生的 topoi,也没有对“lethe”(遗忘)从自然爱隐藏的意义上来思考它与生命和死亡、记忆 和成己的关系,苏氏也没有就他自己所饮下的“语言”这杯毒鸠的礼物性进行追思,当 然,从更根本上说是遗忘了“在的真理”和“存有(Seyn)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