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游戏释义 “游戏”这一语词越来越变成现代思想的关键语词之一,它似乎成为了 理解存在、思想和语言的奥妙的通道。但游戏自身是什么?对此人们并无定论。游戏最 容易想象为儿童消磨时光的玩耍。那些丢掉了童年时代玩具的成年人会把它看作毫无意 义的行为。游戏也会被轻视为一种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大智大德的人们会讲出这样的 箴言:“如果你游戏人生,那么小心人生游戏你。”但我们所说的游戏则试图敞开游戏 最大的维度,因而称为大游戏。大游戏是说:存在就是游戏。不仅人生,而且万物都在 游戏。 正如有多种游戏形态一样,也有多种对于游戏的规定。 我们试图从现代汉语对于“游戏”的一般理解出发。游戏一词是由游和戏构成。游是 生物的一种活动,它区别于走和飞。走是在陆地之上,飞是在天空之中,而游则是在水 面。游与水的这种关系表明游本身是一种随意的和自如的身体活动。这一意义的范围也 扩展到陆地和天空中的活动,如游走和飞游。与游不同,戏主要是指玩耍活动,如嬉戏 。同时当戏是在“戏言”和“演戏”的意义上使用时,它所指的事情是虚幻的,而不是 真实的。作为合成词的游戏基本上保存了“游”和“戏”的语义。我们日常所说的游戏 主要意味着随意的玩耍活动。当然,鉴于西方语言对于现代汉语的影响,我们也有必要 稍微顾及到它们关于游戏的使用。英语的游戏(play)和德语的游戏(Das Spiel)在含有 玩耍的意义之外,还意指赌博和竞赛。不过人们还使用自由游戏(free play、Das Freispiel)这一说法,以强调游戏的自由本性。 这些关于游戏日常语言意义的考察有助于我们对于游戏自身的理解,但它们还不是我 们要讨论的“游戏说”。 2.中西游戏说 就中国传统思想而言,人们并没有形成一种关于游戏的学说,但有一 些对于它的相关讨论。孔子就说过:“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 ·述而》)艺不仅指狭义的艺术,而且指广义的技艺,即所谓的“六艺”(礼、乐、射、 御、书、数)。这些活动要求人的身体和心灵得到训练,达到心灵手巧。“游于艺”描 述的正是人的身心的这种自由状态。与孔子一样,庄子也谈到了游。他的“逍遥游”描 述了“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庄子·逍遥游》)的形象。但孔子 是游于艺,庄子是游于道或者是游于自然。同时,前者所说的游只是仁义道德的补充形 态,后者却是大道大德自身。最重要的是,庄子将游区分为两种:有待之游和无待之游 。有待是有所依靠的,无待是无所依靠的。这样无待之游和虚无建立了根本性的联系。 它一方面是游于无穷,是对所游的有穷性的否定;另一方面是无穷之游,是对游自身的 有限性的克服。因此“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此后中 国传统思想中关于游的理论基本上是孔子和庄子思想的发展,如对于游于艺术的态度和 游于山水(自然)的态度。 与此不同,西方的思想在它的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对游戏进行了不同的解释。古希腊 的赫拉克利特说,存在的命运就是一个儿童,他正在下棋。这个儿童就是始基。(参见 赫拉克利特,第52节)赫拉克利特在此所说的存在是指作为整体的世界,始基是指世界 的开端和根据等。当游戏的儿童是始基的时候,这无非是说,世界是没有根据的,它自 身建立自身的根据。 中世纪的游戏不再是世界的游戏,而是上帝的游戏。上帝创造了世界,上帝是创造者 ,世界是创造物,因此上帝是世界的存在根据与原因。但上帝没有根据,上帝就是根据 本身。在这样的意义上,上帝是一游戏者,他的创世行为是一游戏行为,如同人们所说 的“掷色子”。因此我们既不能问上帝为何存在,也不能问上帝为何如此创世。 在近代,游戏主要指人性的游戏,它揭示了人的自由本质。当人们将审美理解为自由 的时候,游戏便成为美的规定。康德美学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把美规定为“无利害的快 感”。(参见康德,第40页)它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因此是自由的。审美的这种特性其 实就是游戏的本性。在康德美学的基础上,席勒充分发展了审美游戏说。在人与世界的 关系中,人有两种冲动,一种是感性冲动,另一种是形式冲动,或者是理性冲动。前者 要“把我们自身以内的必然的东西转化为现实”,后者要“使我们自身以外的实在的东 西服从必然的规律”。但这两者是对立的,它必须依靠第三者亦即游戏冲动才能达到统 一。它不是强迫,而是自由活动。在游戏里,感性冲动和理性冲动恢复了自由。游戏冲 动的对象是活的形象,亦即广义的美。(参见席勒,第11-15封)在审美游戏里,人成为 了自由的人和真正的人。 在现代思想中,游戏得到了多方面的阐释。海德格尔认为存在或世界的本性就是游戏 ,并具体表现为天地人神四元的游戏。“我们称天地人神的纯真的生成的镜子之游戏为 世界”(海德格尔,第172页)。作为镜子之游戏的世界区分于绝对自我的设立,也区分 于原因和结果的关系。作为镜子之游戏,世界没有任何原因和第一根据,因为游戏自身 就是自身建立根据和无根据。与此同时,维特根斯坦用游戏来描述语言。他的语言游戏 意味着“用语言来说话是某种行为举止的一部分,或某种生活形式的一部分”(维特根 斯坦,第1部分第23节)。不过他主要将游戏理解为对于某种规则的运用。伽达默尔则把 游戏作为艺术作品本体论阐释的入门。他区分了游戏者的行为和游戏本身,并强调了游 戏本身对于游戏者的先在性,而且认为“一切游戏活动都是一种被游戏的过程”(伽达 默尔,第112页),在游戏中,游戏活动本身超出游戏者而成为主宰。这种游戏观意在克 服近代思想中对于游戏的主观主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