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00(2002)04-0077-08 时至20世纪20年代末,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彼此已经完全分道扬镳。不过令人惊讶的是 ,自30年代中期以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对我们时代的类似批评,并藉此对这个充 满了深度遗忘(Vergessenheit)的时代提出了诊断,在胡塞尔那里,这种遗忘乃是对生 活世界(Lebenswelt)的遗忘,而在海德格尔那里则是对存在(Seins)的遗忘。虽说哲学 对于身处遗忘中的人性的康复无法提供治疗方法,不过作为社会医生的古老角色,它能 够通过对历史灾病谱系(Anamnese)的分析、即通过发现最初的开端和对它的特性分析来 促进诊断。根据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理解,远在思想的古希腊开端就已经准备好了此种 对于生活世界的或者对于存在的遗忘,同时也就在这种处境中,出现了胡塞尔称之为哲 学和科学的创建(Erstiftung)。因此,一种关于开端处境的历史灾病谱系的分析方法就 得以毛遂自荐——这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引人注目的是两位思想家一致将其称之为“思 义”(Besinnung)。 根据胡塞尔发表于1936年的《危机》——论文,今天对于生活世界的遗忘其所以形成 ,乃是因为近代科学为那些关于生活世界中的事件的原初现象披上了一件观念的外衣(I deenkleid,《胡塞尔全集》第6卷,51),这恰恰就遮蔽了那些原初的现象。这件外衣是 通过一种精神功能来织成的,胡塞尔将这种精神功能称作观念化(Idealisierung)。在 论述危机的论文中的著名的伽利略章节中,它似乎表明,观念化过程最初伴随着近代自 然科学的产生而开始,不过1993年初次发表的有关危机的遗稿却表明,在胡塞尔看来, 一种属于古希腊开端的初级阶段观念化要先行于近代科学的观念化过程。 我希望能通过这个报告来支持这样一个见解,即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有关遗忘的论点虽 然是独立地相继产生的,不过它们在内容上是相互一致的,是能够进行富有成效的相互 补充的。首先,我将试图从胡塞尔出发,澄清源自观念化过程的当代危机处境。随后我 想表明,可以借助于海德格尔关于古希腊开端的诠释来赢获一种比胡塞尔所做的更深的 对观念化的理解。报告的结论应该能够示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对当今时代之诊断的贡 献具有哪些强点和弱点。 首先要作出阐明的是,应当如何来理解“观念化”。胡塞尔用这个词想要标识的东西 ,是在日常生活实践的对照中表明自身的。我们在自己的行为举止中可以与生活世界中 的所有事件(Vorkommnisse)发生联系,这些事件根据那些在文化与个体方面各不相同的 类型(Typen)来排列。那些就一个事件而言的类型特征能够如此地显现在生活世界的实 践中,以至于似乎有一个最优值(Optimum)被达及;不过我们也可能会产生与此相反的 印象。我们在我们对生活世界事件的印象中会如此这般地动摇不定,其前提就在于,在 我们的整个行为举止中有一种对最优值的趋向在起作用。对此的一个典型例子是某些对 象的制作(Herstellung),在其中包含着某种对完美的追求。(参看《胡塞尔全集》第6 卷,23)如果一个被制作出来的“圆桌”表明出一种属性,即它使得那些对此对象而言 的类型化特征——例如桌面的圆形——完整地显现出来,那么制作这类家具的一个木工 便会对此感到满意。制作的实践便在这个最优值中实现了自身。 如果我们继续逗留于这个关于桌面的例子中,那么可以说:只要这个桌面能够在生活 世界的实践中以一种栩栩如生的直观方式——符合于桌子的类型——显现为它应当所是 的东西,也就是说圆形,在这个桌面那里所达到的便是最优值。在一个生活世界的实践 的最优值倾向之实现中就包含着这样的直观性。不过这里还包含着第二个东西(Zweites )。如果桌面能表明,在圆形性质上的这样一个程度在对桌子的生活世界的使用中是如 何必需的,桌面就达到了它的最优值。在桌子上用餐的人们对于桌子是否呈现出一种精 确的、在数学上定义了的形式并不感兴趣,而是对于它的圆形的程度是否符合于当时的 实际需要感兴趣。因此,生活世界实践中的最优化倾向局限在类型的显现方式以内,它 们在直观上满足当时的兴趣。超越出这种类型显现方式的意图并不从属于正常的生活世 界实践。 诚然,我们在所有最优值上都获得这样一种可能性,即:在思想中听凭那些导向它们 的完美化过程无限地奔驰,并且由此而超出了正常的、生活世界的实现。就桌面的例子 而言,这就意味着,我们想象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的结尾,我们到达了一种无限的圆 线(Kreislinie),也就是数学意义上的圆(Kreis)。胡塞尔在《危机》论文的一个附录 中这样表述说:我们有能力到达这样的一个终点,但我们只能设定,我们这样做,就好 像我们“贯穿了”(Durchlaufen)这个最优值过程,尽管这个过程是无止境的(参看《胡 塞尔全集》第6卷,359)。在这样的一种虚构设定的基础上,我们达到了最优值,而它 们在直观领域中是无法达到的。最优值现在是一个处在直观性彼岸的无限之中的临界值 (Limes),一个伸展到无限之中的最优化过程的极限值。如此理解的最优值仅仅是某种 被思考出来的东西,而就这个概念的胡塞尔含义来说,它就是指:某种观念的东西(Etw as“Ideales”,或理想的东西)。 观念化的行为就在于,我们把在此程度上的观念的东西变成我们的对象,并且将这种 超越了(transzendiert)直观充实领域的对象与那种建基于直观的正常生活世界实践统 为一体:我们如此地操作这个在思想上被制作出来的最优值,就好像它是与那个在生活 世界实践以内实在地可达到的最优值一样,在相同的直观性中被给予;关于两者之间区 别的意识丧失殆尽。一种特有的、新的行为举止的可能性得以产生,我们如此实践它, 就好像它与那些观念化前的亲熟行为举止可能性并无二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