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76X(2002)04-0023-09 张永健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中国儿童文学作为一种学科已经走过20世纪的百年历程。中国儿童文学是中国现代文 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或分支),是与现代文学一道诞生、与时俱进的,这已成为多数儿童 文学工作者的共识。因此,中国现代文学的开放性与民族性也即是中国儿童文学的主要 特征,只不过其内容和表现形式有所区别罢了。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是在世界儿童文学 的影响下逐步走向自觉的,同时,也显示着立足本民族文化的特质。开放性与民族性是 互动互补、互促互进的,民族性为儿童文学的开放性提供了丰厚的历史文化土壤;开放 性为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提供了广阔的、新奇而鲜活的发展空间。“五四”时期如此,新 时期亦是如此。 “五四”前后,翻译、吸纳世界各国的儿童文学作品与儿童文学理论是盛况空前的。 比如19世纪末林琴南翻译的《伊索寓言》、梁启超翻译的《十五小豪杰》,20世纪初鲁 迅翻译了儒勒·凡尔纳的《月界旅行》、《地底旅行》,随后周作人、茅盾、赵景深、 顾均正、赵元任、郑振铎、徐调孚等翻译介绍了安徒生、格林兄弟、王尔德、爱罗先珂 、契可夫、萨克莱、史蒂文生的儿童文学作品,甚至掀起了安徒生热。这些,如新鲜之 春风、清新之潮水充溢于“五四”前后的文坛,无疑激活了国人的情思,冲击了国人的 心灵,启迪着我国儿童文学作家的心智,拓展着我国儿童文学作家的视野,并为之作出 了良好的范式,因而形成了“五四”之后我国儿童文学创作的第一次高潮,出现了鲁迅 、周作人、郭沫若、胡适等人的“以儿童为本位”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儿童文学理论; 出现了鲁迅、王统照、徐玉诺、赵景深、陈衡哲等人的儿童小说,叶圣陶、茅盾、郑振 铎、沈从文等人的童话,刘大白、俞平伯等人的儿童诗,冰心的儿童散文,郭沫若、黎 锦晖、顾仲彝等人的童话剧与儿童歌舞剧。尽管他们都有过“由惊喜而摹仿,由摹仿而 创造”的过程,但是他们是中国儿童文学由“自发”迈向“自觉”阶段的拓荒者与开路 先锋,他们的作品是我国儿童文学领域内各个文体建设的第一块丰碑,为我国儿童文学 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开辟了广阔的前进道路。比如“为中国儿童文学理论建设设 置了第一块基石”的周作人,便是在1906年东渡日本留学期间开始接触并研究儿童文学 的,他的《童话略论》、《童话研究》、《儿歌之研究》等具有开创意义的儿童文学论 文都受了日本或欧美儿童文学理论的影响。20年代一批儿童文学理论家如魏寿镛、周侯 予、宋鼎元、张圣瑜等人的儿童文学理论也都得益于日本儿童文学理论家的著作。郑振 铎说得好:“一切世界各国里的儿童文学材料,如果是适合儿童的,我们都是要尽量采 用的。因为他们是‘外国货’而不用,这完全是蒙昧无知的话。有许多许多儿童的读物 ,都是没有国界的。”[1]郑振铎的“尽量采用”和鲁迅的“拿来主义”的思想是完全 一致的,就是要“有辨别”,要“适合儿童”。被茅盾称为中国儿童文学的第一篇作品 《无猫国》就是孙毓修根据外国的《泰西五十轶事》而编写的。这部“拿来”的外国儿 童文学作品对我国的儿童文学大家如冰心、张天翼、赵景深、陈伯吹等人都产生过程度 不同的影响,直至新时期茅盾还在频频荐介。曾被鲁迅誉为“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 己创作的路”的叶圣陶,是“尽量采用”西方“适合”本国“儿童”的典范。他曾说: “我写童话,当然是受了西方的影响。五四前后,格林、安徒生、王尔德的童话陆续介 绍过来了。我是个小学教员,对这些适宜给儿童阅读的文学形式当然会注意,于是有了 自己来试一试的想法。”[2]然而,他的童话的主题、人物乃至场景却都是植根于民族 的土壤和现实生活的。抗战时期,包蕾的多幕儿童剧《雪夜梦》“是受了安徒生的《卖 火柴的女儿》的影响而写成的”,然而其“故事内容完全不同”,它描写的是当时“因 国难而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儿童的悲惨遭遇”,其精神则是中华民族不畏强暴,酷爱自 由和平的民族基因和内核。 儿童文学的现代品格既表现为鲜明的开放性与吸纳性,也表现为深厚的民族性与本土 性,实则是二者的和谐统一。其民族性与本土性主要表现在对本民族古代神话、文人创 作、民间文学的吸纳、融合、改造,或由历史的民族精神和现实的生活所激发的灵感, 进而创造出新的适合现实儿童需要的儿童文学作品。一些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比如老舍 的《宝船》、《青蛙骑手》,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大灰狼》、《宝葫芦的秘密 》,严文井的《“下次开船”港》,阮章竞的《金色的海螺》,洪汛涛的《神笔马良》 ,任德耀的《马兰花》,乔羽的《果园姐妹》,葛翠琳的《野葡萄》,黄庆云的《奇异 的红星》,管桦的《雨,来没有死》,刘真的《我和小荣》,徐光耀的《小兵张嘎》, 李心田的《闪闪的红星》等,有的来源于民间故事,有的来源于历史传说或作者亲身经 历的传奇生活。包蕾的“猪八戒新传”系列童话就受《西游记》等古代神话故事、文人 创作的影响。他制作的享誉中外的美术片《美丽的小金鱼》、《猪八戒吃西瓜》、《金 色的海螺》等都与外国儿童文学作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既是民族的,也是开放 的。正如包蕾自己所说,既得益于他过去对“狄思耐的米老鼠”等卡通片的“迷恋”, 也得益于他对《白雪公主》、《小鹿班比》、《狂想曲》、《唐老鸭》、《大力水手》 等卡通“明星”的“熟悉”。可见,愈是开放吸纳,愈是品种繁多,百花争艳;反之, 则品种单一,孤芳自赏(十年文革时期即是如此)。愈是民族的、本土的,愈是根粗叶茂 ,生气勃勃;反之,则如木之无根,水之无源。 新时期以来,改革开放,国门大开,我国文学与世界文学开始了20世纪第二次大规模 交流,儿童文学也不例外,其规模之大、渠道之多、品种之丰,大大超过“五四”时期 ,因而大大影响并促进了儿童文学理论与创作的多元化发展,不仅文学观念发生了巨大 的更新与变革,而且创作方法、表现手法和艺术技巧等也进行着多方面的借鉴、吸纳, 同时也进行着更为深入、广泛地对民族文化的挖掘与利用,出现了艺术多元化的创作态 势及色彩缤纷、眼花缭乱的繁荣景象。正如著名儿童文学理论家束沛德所评说的那样, 既有以曹文轩为代表的高举“浪漫”旗帜,主张“忧郁”情调,追求艺术“永恒”的“ 成长小说”,如《草房子》、《红瓦》、《根鸟》等,又有以秦文君为代表的,倾情校 园生活,进入“少年心灵”,热情关注“当下”的“系列故事”,如《男生贾里》、《 女生贾梅》、《小鬼鲁智胜》、《小丫林晓梅》等;既有标榜“幻想”乃儿童文学的本 质特征,幻想将促进儿童文学的文学性与儿童性的紧密融合,更好地与当今世界儿童文 学的主导潮流接轨而高举的“大幻想文学”的旗帜,也有倡导幽默、轻松、好读,主张 塑造幽默艺术形象而高举的“幽默文学”的旗帜;还有20世纪末出现的以保护自然环境 、关注生态平衡为目的而高举的“大自然文学”的旗帜,真可谓风格多样,旗帜林立, 涌现了一批标新立异、勤于探索、勇于创新的儿童小说家、散文家、童话家、戏剧家、 诗人以及儿童文学理论家等等,其著作题材之广泛,内容之丰富,想象之奇特,手法之 多样,形象之新颖,语言之生动是以前任何时期所不可比拟的。除此,还出现了许多民 族化和现代化相整合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如《寻找回来的世界》、《荒漠奇踪》、《 盐丁儿》、《乱世少年》、《第三军团》、《雪国梦》、《女儿的故事》、《一百个中 国孩子的梦》、《一只猎雕的遭遇》等儿童小说;《怪老头儿》、《皮皮鲁和鲁西西》 、《黑猫警长》、《大象法官》、《美食家狩猎记》、《小巴掌童话》等童话;《魔鬼 面壳》、《奇怪的“101”》、《和月亮交谈的六个晚上》等儿童戏剧;《中国少女》 、《星球的细雨》、《醉麂》、《小鸟在歌唱》等儿童散文;《我们这个年纪的梦》、 《在我和你之间》、《欢迎小雨点》等儿童诗歌,以及蒋风、束沛德、叶永烈、樊发稼 、任大霖、鲁兵、孙建江、王泉根、朱自强、方卫平、班马等人的新锐的儿童文学理论 。这些儿童文学作品和理论所显示出来的开放意识、民族意识、个性意识、创造意识、 先锋意识是前所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