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婴先生以古稀之年出了一本自传体的回忆录,因为他是鲁迅先生的儿子,故将其书 名定为《鲁迅与我七十年》。 早在此书还在出版社运作之中,媒体已经为此着着实实地渲染了一番。因而可以这么 说,在这本书尚未面世之前,无论是长期从事鲁迅研究及相关研究的学者,还是成千上 万热爱鲁迅的读者,无不翘首以待——因其十分醒目的书名,足以使人们藉此承继一些 迄今为止尚未知晓的鲁迅遗产。 令我感到失望的是,海婴先生在此书中告诉了我们一些困惑和费解的内容,我觉得很 有必要对这些内容作进一步的探究和澄清。 关于鲁迅的死因 鲁迅因肺结核晚期又不同意外出休养疗病,于1936年10月19日逝世。 应当说,有关鲁迅的死因是十分明了的,也是一个没有什么争议的问题。 现在,距鲁迅逝世65年之后,海婴先生用众多“疑点”,向世人包括仍活于世的巴金 、黄源、梅志等前辈见证人,惊爆了一个“秘闻”:鲁迅极有可能是被他的家庭医生须 藤拖延治疗谋害的。不仅如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涉及到了时任中共中央特派员 、党中央与鲁迅先生之间的惟一联系人冯雪峰的头上。 海婴在该书58-64页中以一个《长埋于心底的谜》为题,向我们“披露”了鲁迅的死因 。其依据有二,一个是鲁迅之弟周建人1949年7月14日致许广平信,信中言:“鲁迅死 时,上海即有人怀疑为须藤医生所谋害或者延误。”另一个是海婴再度依据“建人叔叔 ”向我们提供:“商务印书馆有一位叫赵平声的人曾在‘一·二八’前讲过,须藤医生 是日本‘乌龙会’的副会长,这是个‘在乡军人’团体,其性质是侵略中国的,所以这 个医生不大靠得住。” 有关须藤医生系日本“乌龙会副会长”一说,迄今无有第二人涉及。而70年前那个名 叫赵平声的人其可信程度,依据又有几何?从1932年“一·二八”前到鲁迅逝世,须藤 医生竟然要用5年左右的时间来实施这个慢性谋害计划?鲁迅早年习医,难道他对同行欲 谋害于他长达5年之久的拖延战术竟然无从察觉? 实际上,同海婴的说法完全相反,鲁迅对须藤医生是尊重和信赖有加的。鲁迅不仅认 定须藤从来没有向他隐瞒病情,而且早在史沫特莱、冯雪峰、茅盾(兼翻译)和许广平先 生一起协商邀请美国医生邓恩给他作彻底诊断之前,就向他发出了病情恶化的警告。这 可以从他所写的类似遗嘱的《死》一文中找到答案(该文写于1936年9月4日,发表于同 月20日出版的《中流》1卷2期。此时距他逝世还有一个月。此文后被收入1981年版《鲁 迅全集》第6卷第611页) 鲁迅这样写道: 直到今年的大病,这才分明的引起关于死的豫想来。原先是仍如每次的生病一样,一 任着S医生(即须藤先生——笔者注)的诊治的。他虽不是肺病专家,然而年纪大,经验 多,从习医的时期说,是我的前辈,又极熟识,肯说话。自然,医师对于病人,纵使怎 样熟识,说话还是有限度的,但是他至少已经给了我两三回警告,不过我仍然不以为意 ,也没有转告别人。 请读者们注意了,鲁迅所云“他至少已经给了我两三回警告”的话,是在史沫特莱邀 请美国医生邓恩为其全面诊察之前。因此,不存在海婴所述须藤医生“隐瞒病情”的说 法。在《死》一文中,紧接着“也没有转告别人”之后鲁迅写道:“大约实在是日子太 久,病象太险了的缘故,几个朋友暗自协商定局,请了美国的D医生(即邓恩——笔者注 )来诊察了。他是在上海的惟一的欧洲的肺病专家,经过打诊,听诊之后,虽然誉我为 最能抵抗疾病的典型的中国人,然而也宣告了我的就要灭亡;并且说,倘是欧洲人,则 在五年前已经死掉。这判决使善感的朋友们下泪。我也没有请他开方,因为我想,他的 医学从欧洲学来,一定没有学过给死了五年的病人开方的法子。然而D医生的诊断却实 在是极准确的,后来我照了一张用X光透视的胸像,所见的景象,竟大抵和他的诊断相 同。” 纵观鲁迅亲述,一是替无辜的须藤先生摘除了在他死后65年由海婴先生冠以“谋害” 或“延误”的冤狱;二是经当时最具权威的肺病专家邓恩诊断,鲁迅不仅病危,而且“ 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掉”,其后的X光片证实了邓恩医生所言鲁迅病情的危重。萧红后 来在《回忆鲁迅先生》一文中这样追述着:“这照片取来的那天,许先生在楼下给大家 看了,右肺的上尖角是黑的,中部也黑了一块,左肺的下半部都不大好,而沿着左肺的 边边黑了一大圈。” 海婴先生在其书61页写道:鲁迅逝世“距他(指邓恩——笔者注)的会诊,恰好半年。 ” 经查,史沫特莱引邓恩医生到鲁迅寓中为之全面诊察,系1936年5月31日,鲁迅在这一 日日记中有“下午史君引邓医生来诊,言甚危”的字样。这一日距鲁迅逝世的10月19日 ,仅4个月零19天,又何来海婴先生的“恰好半年”之说。海婴先生在成书之时,难道 连翻一下父亲书信日记的工夫也没有?而且就在邓医生诊察的当日下午,须藤医生也及 时赶来给予了诊治,可见也没有海婴所说“拖延”一说了。因为这一日日记中鲁迅还有 “须藤医生来诊”的字样。 作为妻子的许广平在其《关于鲁迅先生的病中日记和宋庆龄先生的来信》一文中(刊19 37年10月上海《宇宙风》),也实事求是地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