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读袁良骏先生杂感《热风冷眼学术随笔的“三忌”》(载《北京日报》2001年12月2 日文艺周刊),不能不令人击节叫好。袁先生这篇短文,切中了当前学术随笔繁荣景象 中存在着的某些时弊,提出了自己对学术随笔写作的一些真知灼见。他在文章中提出: “为保征学术随笔的健康繁荣”,“必须克服以下‘三忌’”:“一、忌信口开河。某 些作者认为学术随笔就是胡诌八扯,爱说啥就说啥,爱怎说就怎说,可以不受任何学术 规范的约束。”“二、忌亵渎伟人。近年来有一种靠骂名人出名的不良风气,这也污染 了学术随笔。比如对鲁迅,有些作者便任意贬损,十分刻薄。”“三、忌浅尝辄止。学 术随笔依然是学术,还是要讲究科学性,还是要讲究学术规范。比如,史实要准确,考 证要扎实,不要不懂装懂,等等。” 笔者以为,袁先生这些意见,可谓耿耿诤言,是时下学术随笔“热风”中的另一种声 音,实属难能可贵,也一定会得到广大严肃学人的认同。然而,“观其言,察其行”, 同样是这位声名显著的学者,其学术随笔实践却与自己的主张背道而驰,凸现出“让人 扼腕”的强烈反差,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如袁先生的随笔《丁玲:不解的恩怨和 谜团》(载《粤海风》2001年第5期)一文,便是对革命作家丁玲恶意贬损的例证。该文 发表后,引起了一些读者的不满。笔者曾不揣冒昧,写了一篇《丁玲:“谜团”还是迷 雾》的长文,就教于袁先生。拙作前五部分,以《身后是非谁管得》为题于《文艺理论 与批评》2001年第1期发表,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第4期 转发。该文主要是针对袁先生大文前两节“丁玲和周扬”、“丁玲和沈从文”中涉及的 一些史实进行必要的辨正,列了“丁玲真的‘只对了一半’”、“丁玲有‘变节行为’ 吗”、“丁玲‘同样充满了宗派色彩’吗”、“也谈丁玲、沈从文的历史恩怨”、“丁 玲、胡也频、沈从文曾‘大被同眠’吗”五个小标题提出质疑。拙文发表后,曾接到一 些热心读者的来信和电话,表示认同。如中国艺术研究院原副院长黎辛老先生在信中说 :“袁文早在《粤海风》见题目,想是一般为丁玲说话又说不出什么名堂的稿,没有看 。想不到这位奔走丁玲处多年的人竟说丁玲有历史问题,搞宗派,与‘大被同眠’。比 徐庆全(原《百年潮》杂志编辑部主任、发表贬损丁玲、有严重导向错误《丁玲历史问 题结论的一波三折》一文的作者——笔者)还全面,比周扬大胆,且有创造,您批得详 又稳。”其实,文章的个人得失并不重要,关键是如袁先生所说,是否讲究了“学术规 范”,是否做到了“史实准确,考证扎实”,是否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笔者实在无意指责袁先生言行不一。但不管是谁的文章,一经发表,便成了公众读物 ,便会引起读者的思考和联想。在人们心目中,袁先生自然不是那种“信口开河”、“ 浅尝辄止”的轻狂之辈,也不是想靠“亵渎伟人”,“骂名人出名”的人,因为先生早 已在学界名声赫然了。或许在袁先生来看,丁玲当然不属于“伟人”之列,充其量是个 故去了的名人罢了,贬损一通也无关紧要,也冒犯不到哪儿去。其实,丁玲即使是一般 老百姓,一个无名之辈,无论生前死后,人格也应受到尊重的,不顾历史事实,颠倒黑 白,流短飞长,实在不算怎么高明。本文即针对袁先生“谜团”文章的第三个大题目“ 丁玲和当代文坛”中涉及的几个问题,再与袁先生商榷。 一 丁玲在《“牛棚”小品》之外 如果说“丁玲和周扬”、“丁玲和沈从文”历史恩怨的话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热 度已退居其次;那么,关于“丁玲和当代文坛”的议论或论争,仍在热闹地进行,褒贬 毁誉,各执其词。袁先生这篇长文,无论布局谋篇,还是遣词用句,是为集贬损丁玲各 种“宏论”之大成,损你没商量。但他的那些指责,往往断章取义,或是无中生有,或 是有中说无,又往往使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如袁文在论述“丁玲和当代文坛”时开头这样写道: ……她以什么样的脚步和姿态进入当代文坛呢?丁玲首先发表的,是这样两个小作品: 《“牛棚”小品》和《杜晚香》。两文都可以说是她在北大荒劳改期间的生活和思想纪 实……一个暴露,一个歌颂,尽管角度不同,功力不同,但都是动人的真情文字,都不 辜负读者对她的厚望。沿着这样的路子走下去,丁玲不难成为众星拱之的文坛泰斗。 然而,丁玲改变了路向,巡视中国文坛,丁玲最有资格写《“牛棚”小品》一类控诉 极“左”路线,揭示人性扭曲的血泪文字。让人不可理解也无比失望的是,《“牛棚” 小品》之后,丁玲再也不写这类文字了,《“牛棚”小品》成了绝响…… 其实,这并非袁先生的“新”论,而是一段对自己“宏论”的再一次重新炒作。且看 他1993年3月在“丁玲文学创作国际研讨会”上所宣读的论文中是怎么说的: 丁玲复出后,她以《“牛棚”小品》那样的血泪文字控诉了“文化革命”的滔天罪行 ,给阔别已久的、对她寄予厚望的读者们一个美好的希冀:“庾信文章老更成”,让丁 玲同志写出更多的《“牛棚”小品》,更好地控诉极“左”路线的罪恶吧:人们翘首以 待…… 但是,丁玲愈来愈让人们失望,她的血泪控诉以《“牛棚”小品》始,几乎也以《“ 牛棚”小品》终,她的“控诉”已经终结,剩下的仅有怀人忆旧的歌功颂德了……而丁 玲,不是最有条件,最有资格写出最美好、最生动、最感人的血泪控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