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1987年的《烦恼人生》开始,池莉的名字在中国文坛红了十余年。1995年,发行量 极大的《女友》杂志,将池莉列为最受喜爱的10位作家的榜首。江苏文艺出版社历时数 年出版的《池莉文集》洋洋六大册,搜集了作者1998年以前的几乎所有作品,一版再版 ,长销不衰。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来来往往》两年卖了20多万册,《小姐你早》也有10 多万的印数。2000年6月,江苏文艺出版社推出了池莉、小合著的小说《口红》。该书 立即成为市场新亮点,首印10万册在两天时间里一售而空,出版社随后又组织加印。在 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中期,池莉作品的主要读者还是一般的文学爱好者,现在已 经辐射到广泛的识字阶层。池莉的每一部新作问世,差不多都有传媒发表消息。可见池 莉像影视明星、体育明星一样,成了大众热点。而盗用池莉名字的读物屡有出现,也充 分说明了池莉已是大众文化消费市场的一个品牌,一个卖点。最近几年,出版社出她的 书就像是在印钞票。制片商再三拍制她写的电视剧或请人改编她的小说为电视剧,广告 收入也很可观。 如果要列出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能持续不断地走红的作家,池莉肯定是其中最 抢眼者之一。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学术报刊关于池莉研究的文章逾100篇。我还注意到 ,在池莉的“人生三部曲”阶段(即1990年前后二三年),学术界关注她较多。而在她的 “来来往往”阶段(即最近四五年),学术界平寂下来,大众传媒和娱乐界反而在大幅升 温。 有人肯定池莉,有一个标准就是所谓的可读性、收视率。据我所知,不知池莉其人者 稀,但充分肯定池莉者更少见。准确地说,池莉只是一个“在圈子里”反应平平,在“ 圈子外”呼声特别高的作家。在池莉最近关于创作的表述中,也多次谈到好小说的标准 就是“好看”①。她为畅销书的价值不停地唱着赞歌。这或许说明,她不满足于自己畅 销书作家的身分,还希望有个较高的文学史价值评价的隐意。中外文学史上,并不畅销 的优秀作品非常多,卡夫卡、卡尔维诺,博尔赫斯、乔伊斯,都不怎么畅销,跟池莉的 作品销量简直没法比。如果我们仅以好看畅销作为标准,那么20世纪中国文学的大师就 只有两个。前半叶是张恨水,后半叶是金庸。他们作品的读者远远超过了鲁迅、郭沫若 、沈从文。如果仅以畅销作为标准,我们这个世界上就不需要文学史家和批评家了。只 要一台电脑,把作家的著作销售数量和阅读量进行排列,就万事大吉了。 二 用一种通常的标准看,池莉是一个成功者。对于自己的成功,她有一段自豪的表白: “作为一个人,靠自己的劳动,能够完全地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我想这就是我唯一 的成功之处,如果一定要我评价自己是否成功的话。”② 在这个“各领文坛风骚三五天”的时代,池莉能够一直受到读者的喜爱,是与她的勤 勉分不开的。六卷《池莉文集》约200万字,散见的其他作品有100多万字。二十年来, 她发表了近400万字的作品,几乎每年都有令读者注意的作品。她从来没有躺在过去的 作品上睡过大觉,她总想超越自己,始终不忘记爱她的读者,时刻注意跟踪读者的趣味 。这份痴迷和认真,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她对读者有持续不断的吸引力。老话说,天 道酬勤。池莉的知名度节节攀升,压过了很多20世纪80年代以来成名的作家,是因为她 一直不断的有“惊世之作”问世。而某些作家写写停停,可能就会被淡忘。现在不是靠 一部作品红一辈子的时代。就像歌星在意歌迷、球星在意球迷一样,池莉十分注意与读 者的关系。她在许多散文中自我塑造了一个温和可爱的“良母式作家”形象。她从不摆 出居高临下的教师状,也不摆出“灵魂工程师”的姿态。她不回避自己对家务事的爱好 ,甚至刻意渲染自己作为好妻子、好母亲、好厨师的重要性超过了做一个作家。她好在 文章中跟读者交心,敢于承认自己的幼稚和浮躁,敢于承认自己文学创造的有限性。她 认为文学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靠想象而存在的艺术。是人们的精神调剂。她知道她只 属于一部分读者。并为讨这部分读者的好而努力工作着。“永远都只有一部分人喜欢你 。尤其像我这么一个人,凡胎俗骨,能够得到选择写作的可能,能够得以安静的写作, 能够坚持自己的思考,能够拥有一部分读者,这就很是不错了。”③在读者的心目中, 她是一个朋友,一个邻居,一个良母或大姐形象。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当今作家自我形象塑造、自我推销的一种趋势:借助大众传媒、借 助流行文化,让读者熟悉自己、喜欢自己。夸张自己“前卫”的一面是某些“美女作家 ”的方式,强化自己传统的世俗的一面是池莉的方式。看似手法不同,目的却相似。池 莉一再表白要淡化自己跟“圈子”内的专家关系、强化跟大众读者的亲近感。她最近称 文学就是俗物,并要闭上自己的嘴,不再跟记者、专家谈文学,闹得沸沸扬扬。宁可得 罪专家也不得罪读者,这是一种执意作出的姿态。 作家本人形象的亲切是池莉赢得读者喜爱的一个重要原因。与此相关的是文本的亲切 ——池莉正是靠自成特色的“市民化书写”(以市民立场表现都市各色市民生活)立足文 坛的。在写《烦恼人生》之前,池莉一直是一个诗情画意写作的模仿者,没有形成自己 的风格。在生活中经历了一些摔打,停笔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最擅长的写作 内容:就是“烦恼人生”的“仿真”书写。她明确意识到,此前对小说写作的错误理解 已付出沉重的代价④。她反复不断地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当一个作家?当一个什么样的作 家?带着一种“转向”的尝试,她写了《烦恼人生》。几经辗转,终被《上海文学》郑 重推出。如果说在“转向”的初始阶段还拿不准这种写法的价值的话,发表之后的巨大 反响无疑鼓舞了池莉的信心,坚定了为市民写作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