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03(2002)01-0073-04 长期以来,提起张资平及其作品,人们往往为“汉奸文人”和“△”①所圃,把他作 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名反面教员”②,其作品也因,“污秽的性描写泛滥成灾”③ 而被称为,“恶劣的新大众文艺的代替物”④。但在看到张资平上述不足的同时,我们 不应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张资平是二、三十年代最走红的小说家之一,其作品拥有大量 读者;他给我们留下了二十四部长篇小说、五部短篇小说集;在其作品为人垢病的同时 ,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评论也不时出现。著名评论家李长之认为“从新文学的发展看 ,只有到了张资平,才是真正的小说家”。“有人说他迎合读者的心理,我以为倒不如 说他恰抓着现在青年婚姻问题的时代”⑤。阿英指出,“张资平先生的恋爱小说完全是 ‘五四’期间女子解放运动必然的要产生出来的创作”⑥。 在接受美学看来,文学本文是一个多层面的开放式的图示结构,它的存在意义和价值 ,在于因时代发展而不断变化的读者(期待视野)对它的全新的理解。“对一部作品的时 代的评判,不仅仅是其他读者批评家、观察者甚至教授的积累下来的判断,而且是一部 作品之中所包含的意义潜势不断地展示,是作品在向理解性判断展示自身的历史接受中 的现实化”⑦。 如果我们认同于姚斯的上述理论,在今天把张资平的小说放在一个更为广阔的文学史 背景上时,我们就会发现其作品“所包含的意义潜势”还未得到充分展示,其作品内容 ,也远非一个“△”所能概括。尤其《苔莉》、《红雾》等部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对 于我们的文学史,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 马克思在《致路德维希·库格曼》信中说:“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精 确地衡量”。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中国妇女从未有过人的资格,“妇,服也”⑧,她 们不过是男子众多附属品中的一种。正因此,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伴随着“人”的发 现与解放,妇女地位、妇女解放、使妇女成为“人”等才成为新文学创作中最重要的母 题之一。而女性形象也成为现代人物画廊中最重要的人物谱系之一。但不无遗憾的是, 当我们真正从个性解放、从妇女解放、从妇女地位这个角度,来纵向审视在我们众多重 要作家笔下出现的、被诸多文学史论著时时提及的这一谱系时,却发现这一谱系实际上 是不完整的。更具体地说,在我们众多女性形象中,被人们所经常关注的是这一谱系的 两极。 我们不妨以鲁迅作品为例。在鲁迅为数不多的小说中,《伤逝》中的子君和《祝福》 中的祥林嫂是现代文学史上最具典型意义的女性形象,作为新女性,子君走在那个时代 的最前列。在“五四”新思潮影响下,她迅速觉醒,面对父亲“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 的赛过冰霜的冷眼”,面对“半瓶雪花膏”和“鼻尖的小平面”,面对世人“探索、讥 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她“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分明地、坚决地、沉静地”向 整个世界宣告“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⑨!那种强烈的自我意识 、极度张扬的个性和对“人”的尊严的勇敢追求与坚决的捍卫,震撼着我们每一位读者 的心灵!子君集中体现着五四新女性的精神特征。 与子君相比,祥林嫂(包括《离婚》中的爱姑)远远落后于那个时代。在子君高扬个性 解放武器向整个社会宣战时,祥林嫂呈现给我们的,是愚昧、麻木,是处于社会最底层 妇女所受到的人格上的侮辱与损害,以及其自身精神世界的严重扭曲。无论是爱姑还是 祥林嫂,鲁迅都同样写到了她们的反抗,但爱姑所争不过是个名份,是为了“赌气”, 她的反抗不具任何争求精神上平等、独立、自由的成分。而祥林嫂的反抗更耐人寻味。 她寻死碰头的目的是因为“回头人出嫁”的“贞节”问题;捐门槛看似对命运的反抗, 但其前提是她对地狱对魂灵存在的坚信不疑。因此,祥林嫂的所谓“反抗”不仅未对封 建宗法制、封建伦理道德构成任何冲击,相反,却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它的维护。正因此 ,我们才会看到腐朽的封建文化意识是怎样的根深蒂固,象毒蛇一样盘缠于象祥林嫂这 样目不识丁的社会最底层的妇女身上。也正因此,我们才看到祥林嫂是怎样落后于时代 、落后于子君为代表的时代女性。 任何社会形态,每一段历史的演进,都不会呈现为截然分明的两极状态。“凡有人群 的地方,都有左、中、右”⑩。而“事实上”,中间人物其“精神状态还要复杂些”(1 1),其精神状态也更具有代表性和广泛性,可以说,正是在社会上占绝大多数的中间人 物的觉醒与参与,历史才得以演进,社会才得以进步。由此,我们来关照现代女性人物 谱系时,就会发现,这一谱系所缺少的恰是处于子君——祥林嫂这两极之间的,一方面 受着西方各种社会思潮——尤其是恋爱、婚姻自由、个性解放等的影响,尝试着走一条 前人未尝走过的路;另一方面,她(他)们脚踏在具有几千年传统文化的中国大地上,无 数条传统概念的绳索束缚着她(他)们的精神,使她(他)们迈出的每一步都那样沉重、艰 难,甚至带着血迹的中间人物。从这个角度讲,张资平在《苔莉》、《红雾》等小说中 所写出的女性人物(12),无疑填补了这一空白,完善了这一人物谱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