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国小说学会主办的中国小说排行榜,已经举行了两年,起先不是没有怀疑、误解 和非议,后来情况发生变化,尤其到今年,它在公众和文坛的口碑,似乎偏向于肯定的 居多。窃以为这是很不容易的。权威性和公正性的建立,既需要实践的检验,也需要时 间的累积。当虚假,矫情,哗众取宠和耸人听闻之风甚烈,当商业利益的驱动无处不在 之时,要让人们相信一点什么,确实不容易。然而,中国小说学会的这个“中国小说排 行榜”,却不带什么直接的功利目的,不敢说它绝对纯粹,却可以说其可信度是比较高 的。当然,对于同一年度的创作,不同的人完全可能排出差异很大的名单,因为一切都 是相对的,没有谁拥有惟一和绝对的好。这里我仅就刚发布的2001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 ,谈谈我眼中的这个排行榜到底怎么样,再从这个排行榜来看我们的文学正在发生一些 什么变化。 因为是参与者,比较知道内情,先说说这个排行榜是怎么产生的,参与者的人员组成 及其工作方式。在浩如烟海的作品堆里挑选出一些优秀的或有价值的作品,这项工作无 论如何对读者和文坛都极为需要,而且具有信息引导意义,只是劳动量大得吓人。去年 五月,小说学会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评委,主要是高校的一班教授们,即组织他们的学生 、研究生、博士生,展开初选,近一年间,他们密切关注创作态势,与教学联系起来, 集中阅读了上千件长中短小说,为评选打下坚实基础。金汉先生在浙江师大,公仲先生 在南昌大学,吴义勤先生在山东师大,王科先生在锦州师院,还有南方的李运抟、杨剑 龙先生,都发动学生投入筛选工作。评委25人的涵盖面比较宽,由来自全国各地长期从 事小说理论研究、小说评论以及创作的专家、学者、作家构成。评委会无意中形成了“ 三结合”的格局,即:教授、学者、评论家结合;高校、研究所、作家协会结合;还有 ,老、中、青三个年龄段的评委结合,自然是以青年研究家为主了。于是,像冯骥才先 生所描述的:这里既有何向阳、洪治纲、阎晶明、谢有顺、杨扬、李国平这样的评坛新 锐,也有陈骏涛、李星、夏康达、盛英这样的评坛宿将,更有汤吉夫、陈冲、韩石山这 样的作家型的批评家,真可谓代表性、学术性、专业性兼而有之。 我以为最重要的还不在这里,而在于中国小说学会作为一个全国性的专门研究小说的 民间社团,明确提出了艺术性、专业性和民间性的评选标准,提出一切从小说文本出发 的要求,这是颇为明智的。它有一系列的不考虑:不考虑作家的名气,不考虑作品发表 的刊物和出版社,不考虑作家的年龄、性别、地区诸因素,更不考虑评委与作家之间的 人际关系。于是尽可能地将非文学因素排除在外,于是排行榜不时出现如下情景:有些 人气很旺,如日中天的名家的作品落了马,有些获了奖的作品在排行榜中不见芳踪,有 些作品在媒体上喧腾一时,却终遭淘汰。这其实也很正常,见仁见智,真正有信心的名 家只会受到激发,不会耿耿于怀。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一点也许是,这个排行榜是没奖金的,上了榜的人,没钱,只有 一种承认,一种评价。据说不少上榜作家还是很兴奋,不在乎钱。这就对了。近来高金 额大奖频频出马,企业家豪气入云,争胜斗富,大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势头,好像奖 金越高评奖的档次也越高,作品的艺术性也跟着越高上了。事情当然并非如此。我不担 心别的,只担心没那么多配得上这奖金的作品,也就是说,担心好作品的生产速度赶不 上奖金增长的速度。 若问这次排行榜的最大特点是什么,那就是突出了“双新”——拔擢新人,推举新作 ;鼓励创新意识和创新精神。先说新人。去年的排行榜就曾冒出几个不被人注意的新人 新作。赫然上榜的长篇小说《大漠祭》,其作者雪漠,是甘肃武威的一个小学教师,农 家子弟,一直在贫困和艰窘中拼搏。他用多年时间写成的这部长篇,是从他的贴身体验 ,从他的家人和乡亲们的严峻生存中提炼而出的。他“只是想平平静静地告诉人们,有 一群西部的农民曾这样活着,曾这样很艰辛,很无奈,很坦然地活着”。在书中,西部 农民那顽强,坚韧,诚实,豁达的形象被勾勒得十分深刻,人性的复杂性被揭示得动人 心魄,而“大漠”作为一种雄浑的、酷烈的意象,强有力地抒发着西部生存的诗意和民 族精神的伟大。《大漠祭》的语言也很鲜活,富于质感,生动又幽默,常有对西部方言 改造后的新词妙句,耐人咀嚼。另一位是戴来,从苏州嫁到河南新乡的一个自由撰稿人 。去年她的短篇小说《准备好了吗》上了排行榜。她曾是七个“美女作家”之一,媒体 上宣传过一阵子,其实,她的创作跟人们熟知的某些美女作家并不相同。作为新生代女 作家,戴来除了新一代共有的锐敏的艺术感觉和新异的看事物眼光之外,还突出地显现 了其特有的艺术个性。在创新与传统,虚与实,荒诞与逼真,假定性与现实性的关系上 ,她揉合得比较自然,于是能在朴实的形式里装载现代性的感悟。她重视小说的故事性 并讲究构思的巧妙和意外。善于观察和表现生活中某些微妙难言的情境。尤其可贵的是 ,她的小说不轻飘也不幽闭,具有人文关怀和激荡的温情,当然是以新生代特有的方式 。她的小说的主人公几乎都是男性,而她又总能写出这些不同年龄的男子无奈而尴尬的 生存情状。戴来具有内敛而扎实的潜力,所以她在今年摘去了首届春天文学奖(专门奖 给30岁以下新人的奖项)的桂冠并不突然。 本届排行榜的新人同样不少,而且都排在前头。比如宁夏的漠月,一个到现在为止我 们仍然感到陌生的作者,他的《湖道》排到短篇小说的首席,可见竞争力之强,大家的 认可程度不是一般的。他的其它短篇也很有情调,韵味悠长。张者是近年引人注目的新 秀,他的中篇《唱歌》仅居方方《奔跑的火光》之后,名列第二,也不是没来由的。他 擅长表现青年知识者的苦闷和追求,作品好读,充满机趣和灵感,让人蓦然想起钱钟书 的知性传统。王童的《美国隐形眼镜》上榜,多少有点意外,但正如一位评委指出的, 就小说艺术而言,它还有不少破绽,但它把国际知识、政论色彩、人物命运和好看的故 事揉在一起的写法,比较少见。不管叫记者小说还是别的什么,毕竟是一个品种,国际 领域不应该只属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