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前半期的词学研究,大约经历了奠基、定型两个阶段;后半期则经历了新变和发展 两个阶段。本文主要论述前半期词学研究的历程。 一、奠基 20世纪的头30年,是词学学科的奠基时期,也是词学研究由传统学术向现代学术的转型时 期。 所谓奠基,一是确立了词体的文学地位。 尊诗抑词,是宋以来的传统观念。虽然在清代有过“尊体”之论,但诗尊词卑的观念并未 彻底改变。《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四八《集部总叙》就说:“集部之目,楚辞最古,别集次 之,总集次之,诗文评又晚出。词曲则其闰余也。”同书卷一九八《集部·词曲类叙》又说 :“词曲二体,在文章技艺之间,厥品颇卑,作者弗贵,特才华之士以绮语相高耳。然三百 篇变而古诗,古诗变而近体,近体变而词,词变而曲,层累而降,莫知其然。究厥渊源,实 亦乐府之余音、风人之末派。其于文苑,同属附庸,亦未可全斥为俳优也。”四库馆臣虽然 没有把词完全排斥在“文苑”之外,但仍视词体为文学的“闰余”、“末派”和“附庸”。 至20世纪初,词体的文学地位也还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同。早期的中国文学史著作,一度将 词体排除在文学史之外。如1910年出版的林传甲所著《中国文学史》,评述宋代文学,只谈 宋诗而不谈宋词。差不多同时问世的黄人所著《中国文学史》,也只涉及“两宋诗”,而无 视词的存在。郑振铎曾批评过世纪初期文学史家的这一偏狭而陈旧的文学史观,他在《插图 本中国文学史·绪论》中说,“最早的几部中国文学史”“根据了传统的观念——这个观念 最显著的表现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里——将纯文学的范围缩小到只剩下‘诗’与‘散文 ’两大类,而于‘诗’之中,还撇开了曲——他们称之为‘词余’,甚至还撇开了词不谈, 以为这是小道。”(《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第7页) 直到1914年,王梦曾的《中国文学史》(商务印书馆初版),开始将词体纳入到文学史中, 评述了唐五代“词学之兴起”,宋代“词之昌盛”,元明时期“词之就衰”,清代“词之复 盛”。曾毅的《中国文学史》(上海泰东图书局,1915),也随后叙及了唐五代“词学之发展 ”、两宋“词学之极盛”和清代“词学之复兴”。1918年谢无量的《中国大文学史》也有专 章论述“五代词曲之盛”和“词体之变迁”。从此,词体才逐渐被文学史家认同、接纳为文 学大家族中的一员。这以后,无论是通代文学史,还是断代文学史,抑或是分类分体文学史 (如韵文史等),都或详或略地论述到词体的特性与成就、发展与演变。 而最终在理论形态上确立词体的文学地位的,是王国维和胡适。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自 序》中提出“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文学发展史观:“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 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将宋词与唐诗相提 并论,从文学进化的角度确立了宋词代表赵宋一代文学成就的最高地位。胡适则进一步把词 的文学地位提高到诗、文之上。他在1922年所撰《南宋的白话词》(《晨报副刊》1922年12 月1日)一文中,把词看作是白话文学的代表,认为宋词和元曲、明清小说等通俗文学的价值 超过了正统文学的诗、文。词体之尊,至此达到极致。 与王、胡二氏的理论主张相呼应的,是胡云翼的有关词学研究著作。胡云翼在1926年出版 的《宋词研究》中也明确宣称:“词的发达、极盛、变迁种种状态,完全形成于有宋一代。 ”“这种词是富有创造性的,可以表现出一个时代的文艺特色。所以我们说宋词是时代的文 学。”(成都,巴蜀书社,1989,第4—5页)此后,词与词学,已不再是处在文学与文学研究 的边缘,而进入到文学研究的中心地带。现代词学研究成为专门之学,观念上即由此得到确 认。 二是构建了新的词史观。自宋以来,词学批评、研究者都曾注意到词史、特别是宋代词史 的发展变化。早在南宋,词人汪莘(1155—1227)在《方壶诗余·自序》中就提出过宋词三变 之说。到了清代,或将宋词分为北宋、南宋两段,或仿唐诗的分期将宋词分为初、盛、中、 晚四期(参钱建状、王秀林《宋词分期问题研究述评》,《词学研究年鉴》(1995—1996), 武汉出版社,2000)。但无论哪一种分期,都是散点式的说明,即每一时期都是举一两个或 几个作家为例,而缺乏线性的系统描述,未能具体说明宋词发展演变的过程和每一发展阶段 的具体状况。 受西方科学研究方法的影响,这时期的词学研究,不仅注意到词史线性的描述,还注意对 词史横断面的把握。词史观发生了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的变化,即不仅注意从历时性的角度 论述词史的发展演变,也注意从共时性的角度分类描述宋词的概貌。1925年胡云翼在《宋词 研究·自序》中,明确地说明他“著这本书的动机,就是想将宋词成功地组织化、系统化的 一种著作”,让读者知道“宋词发展和变迁的状态”。书中对宋词的分类,确实是颇具系统 性的。且看其“简单明了的分类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