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性是人的一种最自然的生命行为。“陕军”笔底性狂潮冲破禁欲主义的禁区,是文学的进步;但性描写应该有一个度,这就是:为揭示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而写,为推动情节发展、刻画人物性格服务,尽量写得含蓄、侧重于性心理的、理性的、人的社会属性的一面,使性描写趋于艺术化。 【关键词】 陕军 性狂潮 性描写原则 80年代中期,当一批又一批小说带着引人注目的性描写扑面而来的时候,人们惊呼那是一股强劲的“性冲击波”。惊呼之余,人们众说纷纭,褒贬不一。作为那“性冲击波”的最强波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以它特有的哲学思辨的穿透力和对人性的不同凡响的探求,刺激了不同层面的读者的接受意识,引起了评论界的极为广泛的注意。从1985年10月到1986年9月,竟有四、五十家报刊发表了评论文章。宁夏人民出版社于1986年10月,编印《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书,入选的文章就多达44篇。现在,九年过去了,当年那股“性冲击波”的势头不仅没有减弱,而且在“陕军东进”的几部小说里,竟然愈演愈烈,演化成了一股“性狂潮”。 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我们不能不对这几部小说涉性的问题作一番认真的考察和研究。 一 在人类文明社会中,性是人的一种最基本的本能,也是一种最自然的生命行为。《白鹿原》、《热爱命运》、《最后一个匈奴》的涉性描写中,有着属于人的原欲的性冲动。白嘉轩连续七娶的新婚之夜,白赵氏精心设计的白孝义媳妇与兔娃的交媾,南彧和蓝桂桂舅妈在滂沱大雨里的短暂和谐,以及一直守着空房的灯草儿强要外出归来的丈夫杨作新交欢的神秘境界,等等,无疑都是性的本能冲动。本来,人的本性中,对异性的倾慕,性爱的渴求,情欲的冲动,无论从生理学还是心理学说,都是一种正常的生命现象。从人类得以蕃衍的角度看,恩格斯甚至还断言,性行为更是一种与劳动同样神圣的“再生产”。正因为如此,他曾经热诚地赞扬无产阶级诗人维尔特,说维尔特在作品里“表现自然的、健康的肉感与肉欲”,正是他的长处。恩格斯在谴责了假道学的虚伪之后,还曾满怀热望地预言:“德国社会主义者也应当有一天公开地扔掉德国市侩的这种偏见,小市民的羞怯心……最终有一天,至少德国工人们会习惯于从容地谈论他们自己白天或夜间所做的事情,谈论那些自然的,必需的和非常惬意的事情。”①当代中国作家突破“性神秘论”的束缚,不顾封建式的禁欲主义设置的禁区,大胆涉性,应当说是我们的文学的一大进步。正如陈忠实所说,在《白鹿原》中,他“把性撕开来写”,这“不单是一个勇气的问题”,而是“作家自己必须摆脱对性的神秘感羞怯感和那种因不健全心理所产生的偷窥眼光,用一种理性的健全心理来解析和叙述作品人物的性形态文化心理和性心理结构”。②我很同意这种见解。 问题在于,能不能因为性是人类生命的根源,就把性说成是人类社会的原动力,又是“艺术激情的根源”③? 我们看《废都》。《废都》里的庄之蝶空虚、无聊、消极、颓废,以至于濒临精神绝望的境界,作品让人觉得,似乎庄之蝶只有从女人那里可以找到出路,可以寻找到创作的源泉和动力。小说里,唐宛儿就说过这样的话: ……我看得出来,我也感觉到了,你和一般人不一样,你是作家,你 需要不停止寻找什么刺激,来激活你的艺术灵感。而一般人,也包括牛月清在内,她们可以管你吃好穿好,却难以不停地调整自己给你新鲜。你是个认真的人,这我一见到你就这么认为,但你为什么阴郁,即使笑着那阴郁我也看得出来,以至于又为什么能和我走到这一步呢?我猜想这其中有许多原因,但起码暴露了一点,就是你平日的一种性的压抑。……人都有追求美好的天性,作为一个搞创作的人,喜新厌旧是一种创造欲的表现! ……我知道,我也会来调整了我来适应你,使你常看常新。适应了你也并不是没有了我,却反倒使我也活得有滋有味了,你也常看常新不会厌烦。女人的作用是来贡献美的,贡献出来,也便使你更有强烈的力量去发展你的天才…… 这样一个唐宛儿,这样一番陈词,庄之蝶感动了,他于是告诉唐宛儿: 我觉得你好,你身上有一股我说不清的魅力,这就像声之有韵一样,就像火之有焰一样,你是真正有女人味的女人。更令我感激的是,你接受了我的爱,我们在一起,我重新感觉到我又是个男人了,心里有了涌动不已的激情,我觉得我并没有完,将有好的文章叫我写出来! 事实相反,随着故事往前发展,我们看到,唐宛儿非但没有给庄之蝶带来艺术创作的常新力量,相反,以此为开端,庄之蝶除了替人写情书外,他那“好文章”实际上是玩了唐宛儿,又玩柳月,玩了柳月,再玩阿灿,终于成了一个肆无忌惮的纵欲者而不能自拔。庄之蝶走向了堕落。 这三个女人,并不像唐宛儿美化的那样,她们向庄之蝶“贡献”的不是什么“美”,而是自己的肉体,为的是去换取庄之蝶的“名声”,以满足她们浅薄的虚荣或获取个人的出路。而庄之蝶呢,他以自己的“名声”换回了女人们的肉体,以满足自己放荡的性欲。虽然不用金钱,这实际上也是在做交易,哪里有一丝一毫真挚的爱?!又哪里有一点一滴艺术创作的原动力呢?!有人说,庄之蝶和唐宛儿的结合,是灵肉的和谐。这不真实。如果他们两个人作爱是建筑在真挚的情爱基础上的,那么唐宛儿又怎么能教唆庄之蝶去占有柳月,而且还能容忍庄之蝶当着自己的面和柳月发生性行为呢?!性爱是排他的,性爱也常常都是要隐秘地进行的。庄之蝶似乎全都不顾了。当着唐宛儿的面,按倒了柳月,他哪里说得上对唐宛儿有和谐的爱?又有人说,庄之蝶和唐宛儿拉柳月下水,和《金瓶梅》里的情景酷似的这种群交,是为了堵住柳月的嘴,遮掩他们偷情的行径。好,要是这样的辩解也站得住脚的话,那么,庄之蝶在这之前和柳月动手动脚,百般勾引,在这之后见了阿灿就上床,又作何解释呢?庄之蝶私筑安乐窝“求缺屋”算是不打自招了!“求缺屋”,“求缺屋”,他求的什么“缺”?庄之蝶“求”的是发泄性欲的对象和工具,那三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对象和工具,这三个女人在那“求缺屋”里又“求”的是什么“缺”呢?她们求的是庄之蝶的“名声”,还有这“名声”带来的种种好处。要是说唐宛儿和庄之蝶的私通还有“灵”的一面,那唐宛儿的“灵”,就是不择一切手段去成为“庄之蝶的人”,使自己和名人挂上钩,荫庇在“名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