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与痛苦。但是,战争这朵“恶之花”,也使我们民族觉醒与奋起,当帝国主义的枪炮对准我们胸膛的时候,中华民族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怒吼,战争动员了人民,也创造了文学。在新时期文学中,有许多作家以强烈的使命感和忧患意识,继承发扬了现实主义的优秀传统,以崭新的审美意识重新审视中华民族同休戚、共命运的这段悲壮动人的历史。作家或歌颂在抗日战争中涌现出的成千上万的英雄,或记录光辉灿烂的战斗里程,或毕现残酷悲壮的战争场面,它们构成鲜明的时代性、厚重的历史感,写出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求生存、谋解放的坚定信念。虽然作家们的经历不同、个性气质有别、艺术思维方式各异,但是,他们吹奏的是同一曲调,那就是歌颂中国人民可歌可泣的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从而警醒和教育人民。 在文学刚刚步入新时期的时候,管桦的《将军河》、曲波的《山呼海啸》等作品基本上沿袭了以前抗战小说的艺术模式。1979年,陈立德在《长城恨》中,描写了抗日英雄吉鸿昌的光辉业绩。作品虽然也表现了党对群众抗日队伍的领导与帮助,但重点突出的是人民群众自发的抗日热情,作品还写出了群众抗日队伍惨遭扼杀,英雄捐躯的悲惨结局,充满了悲剧色彩,开始显露出一种有别于以往的艺术风貌。80年代前期,艾煊的《乡关何处》、马加的《北国风云录》、杨沫的《芳菲之歌》的侧重点已经不在颂扬超凡脱俗的抗日英雄,而是通过青年知识分子在国家危亡的紧急关头,寻找救亡之路和人生归宿的艰难跋涉,以饱满的情感描写了人物的命运起伏和心灵冲突,从而从更加广阔的背景上展现抗日战争的风貌。 新时期抗日战争题材小说思想深化、艺术上突破是在80年代中期以后,作家们在新的历史潮流中调整着自己的审美心理机制和创作方法,使现实主义呈现出新鲜的活力。曾以《铁道游击队》蜚声文坛的刘知侠,于1989年又出版了长篇小说《沂蒙飞虎》,小说的传奇色彩和富有情趣的生动性,使作品具有了独特的艺术魅力。特别是黎汝清的《皖南事变》的出版,无论是在题材的选择上,还是在人物的塑造上都具有了突破性的意义。皖南事变作为中国抗战史上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本应很好地挖掘,但是过去文学的创作写我党的历史往往只写胜利而不写失败,只写正剧而不写悲剧,这个题材就成了作家望而却步的禁区。黎汝清最先踏进了这个禁区,不仅艺术地再现了这个历史悲剧,而且站在时代的高度,揭示出导致这个历史悲剧的诸种复杂原因。特别是把我党我军的重要人物作为失败的爱国英雄来写,这在新文学史上还是第一次。作者以生动的笔墨表现了叶挺这位北伐名将的个性和他的英雄本色,同时也写出了他指挥上的失误和性格中的弱点,对项英则写出了他复杂的内心矛盾。作家把历史教科书上早已定论的历史事件,写得风云际会,瞬息万变,多姿多彩,令人耳目一新。尽管有人对作品中的某些史实提出异议,但作为文学创作,显然是成功的。 这期间,出现了几部描写抗日战争的史诗性作品,如李尔重的《新战争与和平》、周而复的《长江万里图》、张和平的《落日孤城》、王火的《战争与人》,它们共同的特征是都描写了上下几十年,纵横几千里的战争生活,气势磅礴,纵横捭阖。作品所表现出的俯瞰历史的气度,穿透灵魂的笔力,对广阔生活的概括能力,以及那种指向战争、指向战争中人的思考精神,都使读者耳目一新,使我们对作者的大容量、大篇幅、大境界的艰难追求和无畏的探索,升起由衷的赞佩,特别是在那特殊的环境中,通过被渲染得令人颤栗的生命个体,使我们看到了历史的艰难与复杂。 在这些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应该说是王火的《战争与人》。这部小说共分三部曲,包括《月落乌啼霜满天》、《山在虚无缥缈间》和《枫叶荻花秋瑟瑟》。作品从西安事变写起,一直写到1947年春全面内战的爆发前夕,将整个抗日战争的来龙去脉交待得非常清楚,歌颂中华民族从鸦片战争到新中国成立的100多年间这场唯一战胜帝国主义的伟大的抗日战争。作者把中国的抗战放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范围中表现,除了描写抗战爆发前和抗战胜利后的情景、态势、时局、人物外,还着重刻划出抗战时期大后方和孤岛上海的芸芸众生相。作品紧紧围绕童霜威这个人物的特殊性和复杂深沉的内心世界,在各种截然不同的时空背景下,从各个不同侧面解剖他的灵魂,最终被沉重的人生巨锤冲压成型,被通红的战争熔炉浇铸出来了。这是史,也是诗,是心灵的历史,也是煎熬的历史,艺术的打击力量来自对历史的艺术展示,小说中光明与黑暗搏斗,抗战同投降较量,进步和反动对垒,构成一幅真实而且色彩斑斓的宏阔画面,从而使作品闪烁出熠熠的光辉。 总之,这些作品对抗日战争生活进行了艺术的提炼,把凝重的历史告诉了未来,闪耀着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精神的炽烈光芒,显示出了雄浑深沉的思想与艺术风貌。 二 我们知道,传统的抗日战争题材小说,侧重于描写战争的军事对抗形式及其蕴藏的精神内涵——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军人的信仰与牺牲精神等,它们无疑是包含在革命战争的历史生活中极有价值的东西。然而,在真实的历史生活里尚存许多与这类生活形式与精神内容相辅相成、互为补充的东西,却没有被置于应有的观照位置上,这就不免使作品的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显得残缺不全,其应有的丰富性和完整性也势必受到削弱。 新时期有些抗日战争题材小说致力于从多种角度、多个侧面去探索、发掘历史真实中那些丰富复杂的远未被认识和表现过的东西,追求多方位地展现历史真实的艺术,有些作品对战争环境的具体描写,已经超出仅仅由战场生活透视战争面貌的习惯模式。有些作品对那一段革命历史时期的生活,只不过是把它作为艺术描写的氛围,作者感兴趣的不一定是当时的历史生活关系,而是强调氛围中人的生存方式、精神气质,以及强调所描写对象的独特感受、语言和叙述方式等等。这些作品注重对抗日战争的历史做冷静的描绘,从对战争的描写中显示出我们民族顽强的活力,这就改变了原有战争小说单纯从阶级理论出发的思维模式。当然,作家对抗日战争的正义性质的认定是毫不含糊的,这就使得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作品的爱国主义思想意义,这样的作家特别值得一提的有莫言、周梅森、刘震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