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台湾作家白先勇以现代派的创作身份步入文坛,但他钟情于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他创作以此为基础,体现了中西合璧的特色,奠定了他在台湾文学发展史上的地位。80年代,他的部分作品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对流离群体进行深层次的探索,表现出他回归传统的新趋向。 关键词 白先勇 传统文化 现代主义 现实主义 中西合璧 1 白先勇出身于官宦家庭,具备接受良好传统教育的条件。他自幼对文学就情有独钟。七、八岁时在患痨病期间,他乐听厨子老央讲故事。老央鼓词奇多,见闻广博,三言两语即把平凡的故事说得活蹦乱跳,一部《说唐》鼓词,使童年的白先勇激动不已,对其中人物刻骨铭心。上中学时,每逢寒暑假,就到书铺租小说,《三国》、《水浒》、《西游记》等古典名著,巴金的《家》、《春》、《秋》,以及张恨水的《啼笑姻缘》、《斯人记》等现代鸿篇及通俗小说,都是他喜读的作品,而对他日后创作影响最大的要数《红楼梦》。白先勇曾在一次回答访问者时说:“我想我的形成期应是受中国古典文学的影响,小时候我特别爱看中国的古典诗词及旧小说……中国的《红楼梦》可说是当今世界上了不得的文学瑰宝,从小到大,我不知看了多少遍《红》,它说尽了好小说应有的条件。”白先勇后来创作的许多小说都深受这部巨著的影响。上初三时,白先勇遇到了国文教师李雅韵。李老师有较好的中国古典文学修养,为白先勇打开了中国古典文学宝库之门,使他“首次窥见古中国之伟大庄严”。可见,传统的文化教育对白先勇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他在日后的创作对此一直难以割舍。 长期亲身受传统文化影响的人,一旦与之隔绝,便引起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眷恋。由于台湾当局对大陆传统文化的禁锢,使传统文化与台湾社会几乎隔绝。身处这一环境的白先勇无疑在心理上对传统民族文化更加深深怀念,产生了深厚的文化乡愁情结。 孤悬海外的台湾社会,导致了一个流离外放的社会群体。这一放逐群体在沧桑中普遍产生了一种失落感与流亡意识。尤其是象白先勇这一代,他们面临着一个大乱之后曙光未明而又充满变动的新世界,处于文化转型的十字路口,在信仰及社会心理上都发生了危机。 白先勇这一代“台北人”,由对庸俗价值观的怀疑、反动和叛逆,到人生信仰及信心的动摇,进而怀疑社会的传统价值。这种传统文化危机与60年代盛行于西方的现代主义文学中那种叛逆的声音、哀伤的调子不谋而合,很轻易地就打动了那一群处于傍徨摸索的青年。白先勇正是这一转型环境中接受了现代主义作品熏陶,走上了带有现代主义色彩的小说创作之路。 传统文化与现代主义,从此将要明晰地并列于白先勇的作品之中,并发出夺目的光彩。 2 初登文坛的白先勇,是打着现代派的旗帜出现的。他创办并担任《现代文学》主编后,先后介绍了卡夫卡、汤姆斯·曼等一系列西方现代主义经典作家及其作品,声称要对中国传统文化做一点“破坏的建设工作”,用西方现代文学来“震惊台湾文坛”,冲击传统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可见其反传统的决心。即使如此,白先勇早期作品仍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现代主义色彩浓厚,用象征、幻想、意识流动、时空交错等手法渲染荒诞内容的小说。《青春》叙述了一位在海边为一少年画像的老画家,他幻想通过画这位少年的青春形体以抓回自己已失去的青春,然而却怎么也调不出嫩腻的青春肉色,也抓不住那少年的青春气息,只抓住了一只晒得枯白的死螃蟹,老画家最后也枯死于岩石上。小说用意明显,作者以此情节寄托了一种青春易逝、难以挽回的情思。《月梦》写一位老医生给一少年急诊,由此回忆起自己少年时与一位少年依偎的情景。后来这位少年患病而死。而如今少年因病医治无效也死了。这位老医生竟将那尸体身上的衣服脱光,小心地用手在那雪白的面腮上抚爱,后跪于床头,把脸偎到那映着青春之色的胸口上。类似这样荒诞内容的作品还有《王卿嫂》、《寂寞的十七岁》等。这部分作品缺乏真实感,与现实生活脱节,仅仅通过虚幻的情节来表达作者的某种主观意识;从艺术上看,人物形象是病态的,不自然的。因此,这些作品未能引起人们的重视。 另一部分小说,如《金大奶奶》,写旧社会女人的悲剧,表现出控诉和愤慨的情绪,具有较鲜明的社会意识。这类小说虽具有现实意义,凝聚着对传统文化的审视,却因手法单调而艺术水准还逊于《玉卿嫂》、《寂寞的十七岁》等。白先勇不得不向现代主义迈进时停步反思。 早期作品的冷淡反响,使得白先勇重新审视自己的作品,并很快摆脱这些幼稚的创作。他不再单纯地为艺术而艺术,也不纯粹为写实而写实,他要让现代主义与传统文化水乳交融,开始了真正代表其思想和艺术风格的创作,这以他赴美留学为分水岭。这时期的创作既摆脱了现代主义的明显弊病,又具较浓厚的社会意识,作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现代主义与传统文化的结合,表现于白先勇这一创作成熟期许多作品的许多方面。白先勇所处的放逐流离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背景,使他的作品充满一种人世沧桑的悲凉感和悲天悯人的现代意识,以及浓厚的文化乡愁情结。《芝加哥之死》的主人公吴汉魂在美国求学六年,生活艰苦却十分勤奋,终于获硕士和博士学位,但是等待着他的并不是高职厚禄。为了生活,他疲于奔命,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灯红酒绿的酒吧,就被一妓女欺骗。拂晓时他跳下密歇根湖自杀了。吴汉魂作为一个在中国长大的中国人,长期受传统文化熏陶,但由于生活在异国他乡,不可避免地受到外国文化的冲击。外国文化中的“糟粕”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格格不入,在这两种文化的冲击下,要么盲目追随,自甘堕落,要么深感厌恶并希求摆脱,但终因不能自拔而酿成悲剧。吴汉魂是一个象征,这是西方现代主义作品常用的手法。吴汉魂的死不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腐朽文化尖锐冲突所造成的悲剧,它暗示了传统文化面临的严重挑战。《谪仙记》中的李彤,是中、美、英、苏“四强”中的四位“贵族”女留学生中的绝色。往昔的富贵荣华使她不肯低就,但终因屡遭挫折而放任自己,最后心高气傲地自裁于异国他乡,而她却偏偏代表“中国”。冷峻的笔调写尽心灵的感伤,写尽被放逐的中国人今夕何夕的苍凉心态,表达了他对传统文化的深沉感受。在《谪仙记》中,白先勇并未单靠象征寓意,他大量运用了传统文学的细节描写及白描手法。比如李彤突然把母亲给她的贵重的陪嫁钻戒送给黄慧芳的小女孩,截断了自己嫁人的后路,她处处掩饰,处处显露凄凉,这也是白先勇小说技巧高超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