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李健吾,是现代中国风格别致、个性鲜活的文学理论批评家。在社会学批评曾几成为现代中国文学理论批评的主导思维与文本形式的背景下,李健吾文学批评呈现出:敏锐的艺术触觉的直观印象式批评,用生命与情感去温热作品的“灵魂探险”式文学批评,真诚亲切、飞动灵异的批评文体三项文艺批评个性。由是,李健吾文艺批评构成现代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又一道“风景线”。 关键词 李健吾 文学批评 李健吾,现代中国富于敏感的艺术悟性与犀利的艺术感觉的文学作家与文艺批评家。他早年就矢志于文学创作,当他还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附属小学读书时,便学写戏剧。因仰慕作家王统照声名,他偷偷将写成的文稿寄呈作家王统照。此后,王统照不时给这位文学少年以教导和鼓励。中学时代,李健吾课余从事文学创作,不断在王统照编辑的《晨报·文学旬刊》上发表作品。 考入清华大学,李健吾结识文坛名家朱自清。毕业后留任清华教职,随从戏剧专家王文显先生深造,研习文艺。三十年代初,李健吾创作了一定数量的短篇小说、中篇小说、独幕剧、多幕剧,成为三十年代“京派”的活跃作家。小说《终条山的传说》,三幕剧《这不过是春天》曾经名噪一时。 作为文学作家,最为人知的,还是李健吾的文学评论。三十年代,以“刘西渭”的笔名刊发于《文学季刊》、《文学杂志》、《大公报》的文艺评论,影响颇大。李健吾先后将这类文字结集为《咀华集》,1936年12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咀华二集》,1942年1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这两本《咀华集》,集中体现了李健吾文艺理论批评的成就与特色。它们与沈从文的《现代中国作家评论选》、梁宗岱的论文集《诗与真》、萧乾的《书评研究》以及朱光潜的《谈美》、《孟实文钞》等,共同呈现出三十年代“京派”作家致力于文艺理论批评的成绩。但是,在这群才气横溢的“京派”作家中,李健吾文学评论又卓然不群,有他鲜明的审美个性。 一、富于敏锐的艺术触角的直观印象式批评。 关于文艺批评,朱光潜曾就批评态度与方法,将文学批评分作四类: “第一类批评学者自居‘导师’地位,……喜欢向作家发号施令。” “第二类批评学者自居‘法官’地位。‘法官’要有‘法’,所谓‘法’便是‘纪律’。他们以自订的‘纪律’强行律人。” “第三类批评学者自居‘舌人’的地位。‘舌人’的功用在把外乡话翻译为本地话,叫人能够懂。在于把作者的性格,时代和环境以及作品的意义解剖出来,让欣赏者看到易于明了。” “第四类就是近代在法国闹得很久的印象主义的批评。属于这类的学者所居的地位可以说是‘饕餮者’的地位。‘饕餮者’是贪美味,尝到美味便把它的印象描写出来”。① 毫无疑问,李健吾文学批评近于朱光潜划分的第四类,“饕餮者”的直观印象式批评。由于李健吾具备小说、戏剧的大量创作实践,形成了他丰富而敏感的审美鉴赏经验,从而形成李健吾独特的直观感悟式的批评特色。 李健吾明白地说:“我不大相信批评是一种判断——‘法庭的审判’”。②他深知文学“是人类性灵的开花结实”。文艺作品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鲜活的生命。其“形式和内容不可析离,犹如皮与肉之不可揭开”③。所以,李健吾文学批评,从不寻章摘句,割裂作品,也不生搬硬套某些美学术语概念,玩弄概念游戏。李健吾的文学批评总是呈现有机的整体的审美意识,本着批评者对文学品最真切的直观印象,最鲜活的阅读兴奋点,对作家作品作独到的感悟印象式点评。 “沈从文先生是热情的,然而他不说教;是抒情的,然而更是诗的。……《边城》是一首诗,是二佬唱给翠翠的情歌。《八骏图》是一首绝句,犹如那女教员留在沙滩上神秘的绝句。”④ 这正是李健吾论沈从文。批评者没有对作品作繁复的类比、推理、演绎,只用极具灵性、既亲切也新鲜的阅读感受、简明生动的比喻,把沈从文及其作品的美学个性揭示得淋漓尽致、准确而新颖。诗人唐湜谈到李健吾评沈从文的那种睿智直观鲜活的印象特征时说:那寥寥数语,“不仅小说家沈从文写活了他的人物,他的湘西故乡,而且,批评家刘西渭也写活了他的人物,他的小说有沈从文”!⑤ 的确如此,沈从文小说讲究“和谐——节制”的美学趣味,善于寓炽烈感情于淡泊悠远意境之中,平淡而又深远,具有浓郁的诗意。显然,李健吾印象式品味咀嚼,极妥贴地把握住了沈从文小说的总体艺术特征。后起的沈从文研究,研究者大都默认或承袭李健吾对沈从文的直观论评。 再比如,李健吾评蹇先艾小说,一眼瞅住他那独有的,“凄清”作文;品味萧乾小说,李健吾抓住那“天真”的“忧郁”。真可谓,一语中的,把握住作家作品的主要神韵与美学气质,这些,无不体现出李健吾敏锐的艺术感悟力与审美洞察力。 集中凸现作家作品的主体风貌与主要神韵个性,李健吾文艺批评,往往常用比较方法,使印象直观批评获得整体的对比效果。如把沈从文的《边城》与《八骏图》相互对比。对比,在李健吾那里,多为不同个性的作家对比,如论废名的“隐士”气息与巴金的“战士”锐气。精彩的是李健吾将茅盾与巴金前期小说的风格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