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代女性文学已属“逝去”,但其客观记录着的那个时代女性人生复杂心史,但其蕴藏着的现代巾帼呼之欲出的文学才气与豪气……已执着地浸入我们的心里,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半个多世纪后的女儿代、孙女辈,影响着她们甚至他们在纷繁的社会人生中的面貌。应该说,现代女性文学研究便是感应现代女性文学这一奇特的文学风景而发生的。也许,在今天看来,对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的研究并没有象现代女性文学本身那样表现得主动与从容,但是,碍于历史的社会观念的等深层原因,这种理论研究滞后的情形,其实倒是自然的。不过,回顾历史,早在20年代末,30年代初,茅盾就曾敏于“五四”思潮感召下女作家跻身文坛的独特风姿,以其主智的革命现实主义文学批评观撰写了《冰心论》、《庐隐论》等,而黄人影《当代中国女作家论》,则汇编了现代文学史早期有影响的9位女作家及作品专论;80年代,对女作家及作品的研究更是显出代不乏人。如阎纯德《中国现代女作家》、陈敬之《现代文学早期的女作家》以及随现代作家评传热相应而生的女作家评传热、诸多专论等等。事实上,正是上述未免挂一漏万但仍很沉甸甸的这些研究成果,为90年代的现代女性文学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岁月跨入90年代,世纪之交的契机敦促人们应从前所未有的高度感怀“祖母”一代,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人生和文学舞台上叱咤风云的英姿。近年来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研究的丰硕成果(仅限于论文),就有力地证实了这种随“感怀”而来的成绩;同时,初步显示了从社会学甚至从文化学层面“重写文学史”的尝试。据不完全统计,90年代以来,在各类刊物上公开发表现代女性文学学术论文达70多篇,可以说,每一篇都潜润了论者殚思竭虑的求真学问精神。当拜读者任何一篇时,我们都明显可感论者们意欲接近和审视现代女性文学的执着。应该说,这些成果,正试图还现代文学史以全部面目,显示了实事求是地认识中国现代文学另一半的草创之功。 通过浏览1990年以来70多篇现代女性文学研究专论,我认为,进入90年代的现代女性文学研究已呈现出如下几个新特征: 一、如果说,以往中国现代女性文学还处于该课题的朦胧的、个别的和感性的状态,尚无明晰的学科建设意识,那么,在90年代伊始,已有许多论者树立了建设现代女性文学学科的理性自觉。 刘思谦《关于中国女性文学》一文②,虽立意并非专述现代女性文学,但是把它作为中国女性文学发展的一个十分重要的过程来阐述的,指出,现代女作家及其创作是“中国的‘娜拉’们从被男性代言到自我言说,从有史以来文学的被言说的客体到言说的主体,从对自己、对男性混沌无觉到有了比较清晰、深入的认识、贯穿于女性文学发展过程之中。”这种见解切中肯綮地揭示了现代女性文学不同于以往文学的鲜明内核,是深刻的。万莲子《论“五四”女性文学个性主义特色》、《简论“左联”时期的女性文学》、《现代女性意识的倾斜与补偿》等系列论文③,则有意识地将现代女作家及其作品——现代女性文学作为自己从事文学研究的重要客体,这些文章明确提出了现代女性文学的界说,将女作家本身和她们的创作文本作为现代女性文学研究的对象,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些见解。如:首次讨论了“五四”女性文学现象、左翼女性文学现象、战时女性文学现象等,并在论证其各自拥有的不同内涵后,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观揭示了“五四”女性文学在“左联”时期必然不合时宜的历史必然性,说明战时女性文学独特的民族魅力,由此总结出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女性意识在发展中的中国特色:一方面念念不忘女性本体问题(关涉女性人生的所有命题),一方面又因时势调整文学眼光,将女性本体问题暂时忘怀。此外,游友基《新文学初期女性文学中的人生追求》④一文,也肯定地认为,所谓女性文学,指“当时女性作家的作品”,尽管对现代女性文学的指称还不是十分强调,对现代女作家现象的文化思考相对忽略,但该文在具体论证新文学初期女性文学的人生追求时,并未回避对创作主体的发掘,特别是综观全文,明显可感论者对现代女性文学研究这一学科的认同心态。除此,陆文采等人的《丁玲与女性文学》⑤、《冰心、丁玲、萧红与女性文学》⑥也是两篇很有现代女性文学学科理性认识的论文。前者准确地把握了丁玲在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史上的地位,认为丁玲是以“莎菲式”的女性的美使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得到了新发展,然而丁玲的贡献还在于她突破了“五四”女性文学局限于写“淑女型”新女性的个性解放,发展到了“叛逆型”新女性的向封建礼教冲杀;后者则以难能可贵的理论悟性,肯定了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美学的、历史的份量,断定,中国女性文学在主题的丰富性和艺术的多样性上,可与男性作家媲美。言下之意,现代女性文学的发掘可以结束文学史以男性作家一统天下的局面。 当然,即使其它的现代女性文学论文未能明确提及女性文学界说,但是从实际研究来看,也都在无形中显示了建设这一学科的努力意向;无论是对现代个别女作家及作品的研究还是对现代女作家群体创作的人物形象、创作特色等的论说,都属建构现代女性文学学科的有机组成部分。 二、90年代现代女性文学研究仍旧一如既往地发掘还未被文学史注意或注意得很少的女作家及其创作,具有填补文学史空白和充实现代女性文学史双重任务,90年代的勾稽工作越来越细致和实事求是。 关于张爱玲研究,90年代伊始,即有10余篇这方面的专论。单数量上看,已显出人们对这位以往不被研究者重视的或颇有争议的女作家强烈的求真求实态度。有的论张爱玲总体的审美特征,独特的艺术个性,有的专论其单篇作品,有的分析其家园意识的文化内涵以及悲剧心态,指出张的成功是在具有地道的中国式的古典味的同时,也具有在当时看来已是极其先锋的现代内涵;用古典的故事外壳表现关于现代人的主题,表现生命在强大的环境力量的推残下的扭曲、变形,表现人在两种文化的夹缝中苟且偷安的精神状态。⑦总之,通过解读,90年代的张爱玲研究,初步揭开了笼罩在张爱玲这一惊世才女身上的迷雾。至于沉樱、陈衡哲、石评梅、林徽因、罗洪、方令孺,至于沦陷区女作家等等,也为90年代的现代女性文学发掘出来。例如,《沉樱的散文集——记沉樱的一生》⑧、《新诗史应予她一席之地——陈衡哲诗歌创作漫评》⑨、《新文学的第一位女作家——陈衡哲》⑩、《方令孺和她的散文创作》(11)、《冯沅君和她的小说》(12)《罗洪其人及其作品》(13)、《东北沦陷时期的女性作家及创作特色》(14)、《林徽因研究中若干问题的考辨》(15)等等。其中《东北沦陷时期的女作家及作品》一文,论者敏锐地意识到女作家的独特,认为,人们一谈及东北沦陷时期的文学作品时,总离不开粗犷豪放和阳刚之美说法,“我们不知他们的依据是什么,熟悉东北女作家及作品的人都知道,这种评价是缺乏事实依据的。”该文通过对一批鲜为人知的女作家如但娣、梅娘、吴瑛、蓝苓等在沦陷时期崛起的原因进行探讨,揭示她们的创作审美情趣在于:表现女性的不幸际遇和在逆进中独善其身的高品性,这是特定的历史条件与文学环境决定的。看来,对复杂的文学史作细致研究,无疑具有不可小视的社会学意义:文学史因为女性作家的加入,将愈发多姿多彩,尤其还能在客观上打破或许已成定论的结论,从而还原历史。另外,《林徽因研究中若干问题的考辨》一文,也同样昭示了徽观研究的学术魅力。该文对福建籍女作家林徽因的生卒时间、是否进行过建筑学习、与男作家林徽因的不同、笔名尺棰、不应该把她封死在唯美主义新月派的象牙塔里等等问题。一一进行了梳理,既有助于深化研究林,又活跃了学术争鸣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