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当代的中国军旅小说,如果从时间段来划分的话,大致可以分为两块,一块是所谓的“十七年”(1949-1966),一块就是所谓的“新时期”(1977- )。在十七年中活跃的那批军旅小说家基本上都是战争年代入伍,经历过炮火硝烟的洗礼,尔后和年轻的共和国一道成长,并以自己亲自体验的革命战争的胜利历程作为主要的创作素材来进行文学创造的。而且通常采用的体裁并获得重大成就的主要是长篇小说。譬如吴强的《红日》、杜鹏程的《保卫延安》、曲波的《林海雪原》、冯德英的《苦菜花》、刘知侠的《铁道游击队》、李英儒的《野火春风斗古城》、刘流的《烈火金钢》、雪克的《战斗的青春》、徐怀中的《我们播种爱情》、孙犁的《风云初记》等等。(当然,在此之间也产生过一些短篇高手和精品,譬如王愿坚和他的《党费》、《七根火柴》,茹志鹃的《百合花》、石言的《柳堡的故事》、峻青的《黎明的河边》等等,但总观起来,其声势还远不足以和长篇相抗衡。)上述长篇小说都程度不同地产生过广泛影响,有的甚至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成为了十七年中的经典之作。但是,换一角度看,正因为这些作品成为了十七年的“主流文学”,或者说在某一方面代表了当代文学的最高水平,所以人们并不把它从当代文学中划分出来,来作为军旅文学或军旅小说予以特别的研究与观照,也就是说,在十七年的文学研究中,并无“军事文学”与“军旅小说”诸如此类的提法。 “军事文学”或“军旅小说”的提出并逐渐盛行,乃是和新时期逐渐展开并终于自成格局的军旅文学运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虽然从表面看来,新时期的军旅文学未能在整个当代文学中取得像十七年那样独占鳌头的显赫地位,但是平心而论,纵向比较而论,新时期军事文学较之以往确实实现了更加全面与深入的发展与繁荣。这不仅表现在创作队伍从量到质的大幅度的提高——一批老作家重振雄风,宝刀不老,一批新人更后来居上,青胜于兰,给军事文学贯注了勃勃生机和逼人锐气。而且,更为重要的也许还在另一方面——在反映军族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方面,在表达技巧的多样和创新方面,都挣脱了许多羁绊与桎梏,较之五六十年代有了不可比拟的革命性的突进,涌现出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名篇和才华横溢的优秀作家。部分作家作品甚至已经表现出了努力与世界战争文学对话的企图与追求。军事文学再度成为当代文学一个独具特色和无可取代的组成部分,并为新时期文学的进步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正是从这个意义出发,我们将讨论的重点放在新时期的军旅小说上面,在勾勒出它的基本格局的基础上,画出它的演进轨迹,并力图从中抓住某些带规律性的东西。 为简明方便起见,我再将新时期截为两个时间段,分为“上篇”(80年代)和“下篇”(90年代)进行论述。 上篇 80年代:两代作家在“三条战线”作战 “新时期”首先是一个政治概念,应该是从“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开始(即1977年10月),文学借用它来分期实际上并不十分贴切,因为文学的启动发展和政治的运作并不完全是一码事。具体说来,所谓“新时期文学”真正的逐渐繁荣是启始于80年代初,70年代末其实还处在一个艰涩的恢复苏醒的过渡阶段,军旅小说尤其如此。虽然在1978、1979年两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奖中有六篇泛军事题材榜上有名(分别是邓友梅的《我们的军长》、周立波的《湘江一夜》、王愿坚的《足迹》、陈世旭的《小镇上的将军》、方之的《内奸》、张天民的《战士通过雷区》),但也只有一篇是出身军队作家(王愿坚)之手,而且在创作思想创作手法上都没有带来多少新鲜的气息。真正标志着新时期军事文学启动的是徐怀中发表于1980年的短篇小说《西线轶事》,它被评论家们称做“中国战争小说的换代之作”不是没有道理的,它像一枝出墙的红杏,报道了新时期军事文学的春天的消息,直接引导了“南线”战争题材小说的勃兴,为80年代小说的基本格局埋下了伏笔。因此之故,我们的讨论就从80年代开始。 所谓“两代作家”并非是单纯年龄意义上的划分,而主要侧重于文学观念、价值取向、审美风范和创作手法的区别。一代就是笼而统之地指的活跃在十七年中的那一批作家,他们之中在新时期葆有创作活力并不乏上佳表演的大致有徐怀中、黎汝清、叶楠、石言、彭荆风、魏巍等人,但真正突破或超越了自我,而且对新时期军事文学有突出贡献的,主要是短篇领域中的徐怀中和长篇领域中的黎汝清。 另一代作家指的则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入伍而在80年代初脱颖而出登上文坛的一批青年作家(当时的年龄大多在30岁上下)。他们“人多势众”,成了新时期军旅文学的“主力军团”,一次又一次地“集团冲锋”占领了一个又一个“制高点”,不仅屡屡在全国性的评奖中捧杯,而且确实为新时期的军旅文学赢得了广泛声誉。在这个青年作家军旅集团中,最为活跃和集中的是两类作家。一类是出身于军人家庭的军门子弟,如朱苏进、刘亚洲、海波、乔良、简嘉,以及大部分青年军旅女作家如丁小琦、刘宏伟、常青、王海鸰、成平、庞天舒等等;一类是出自于农民家庭的农家子弟,如李存葆、宋学武、莫言、周大新、朱秀海、唐栋、阎连科等等。所以,缩小一点讲,又可以说“两类作家”在“三条战线”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