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02)03-0016-05 一、生存还是毁灭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对于传统意义上的大学的批判和非议络绎不绝,并且这种呼声因教育技术的发展为远程教育提供的诸多可能性而得到进一步加强。以菲尼克斯大学(Phoenix University)为代表的一批新型大学拥有高等教育的业务核心部分,如教师、学生、教室、考试以及学位计划,然而却没有校园生活和学术生活。在他们看来,现存的高等教育机构是已经发明的传授知识的机制中效率最低的一个。这些新型大学在过去10年间,通过积极回应学生的需求以及高效地运用教育资源,在高等教育私有化的浪潮中获得了迅速发展。斯坦·戴维斯(Stan Davis)和吉姆·博特金(Jim Botkin)指出,仅1992年一年,美国公司雇员的“课堂接触时间”的增长便超过了1960至1990年间建立的所有大学入学人数的增长。作者预言,这种注重“竞争、服务和标准”的企业模式将取代目前的高等教育模式。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院长阿瑟·莱文(Arthur Levine)在其主持的一项研究中指出,美国大学生中只有1/6是生活在校园中的全日制学生,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他们希望与大学建立一种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从表面上看来,这些新型大学似乎比传统意义上的大学更能适应学生的需要从而也更加具有竞争力。阿瑟·莱文预言,从现在起到往后的几代人时间里,“我们仍将拥有一些寄宿制学院和一些研究性大学,但其他的大学中有许多将销声匿迹”。 大学作为以知识为工作材料生长起来的高等教育机构,在一个技术持续进步使得高深学问延伸至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的时代,在一个高等教育的大众化达到使大学必须以其知识服务于学生的各种需求的时代,必须开始审慎地思考自己在现代社会的命运,也即大学自身存在的合法性问题。这种由于缺乏合法性证明而导致的高等教育目的的模糊性,使高等教育在后现代社会充满着失败主义的情绪。尽管自从赠地学院运动以来,强调大学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服务的呼声持续高涨,尽管高等教育轴心论者从后工业社会理论和知识工业理论那里获得了激动人心的理论武器,如克拉克·克尔(Clark kerr)在《高等教育无法逃避历史》中指出的,高等教育是新的思想、高科技、文化传播、自我实现、不同意见以及产生领袖的伟大的、不可比拟的源泉,因此大学应更多地融入社会[1],然而遗憾的是,这种激动人心的抱负因为其高等教育目的属性的模糊性和广泛性而无法使人得到明确界定,从而也无法使人进行判断和评估。同时,依照克尔的理念,高等教育将更好地融入社会,然而正是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高等教育成为了任何东西,惟独不是它自身。 我们需要从大学自身的逻辑来看待高等教育本身。约翰·威尔逊(John Wilson)于1997年在《牛津教育评论》(Oxford Review of Education)上撰文指出,“通常认为教育应该建立在社会或者政治理想基础之上的观念正在受到挑战。我们终于意识到教育可能被政治所腐蚀,也没有什么社会理想(无论其属于左翼还是右翼)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合理。当前的平等主义理想掩盖了从内在逻辑上来说无可避免的差异,同时也极不现实:‘社会’是如此庞大且多元化的一个机构以致于它无法为其中的各个群落提供一致性。我们需要以教育本身的眼光来看待教育——特别是学习的内容——从而赢得教育的清晰前景”[2]。如果说牛曼(CardinalNewman)等人认为大学是保存和传授普遍性知识的场所的理念奠定了古典教育的思想基础,洪堡(Wilhedm Von Humbolt)等人断言大学的核心是探索和发现知识的主张构成了20世纪研究型大学的理论基石的话,那么我们将不得不寻找构成21世纪大学教育的新的价值座标,或者说证明大学教育合法性地位的新的话语。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将大学教育置于人类发展的大背景中予以考察。因为教育的对象是人,离开了人的发展奢谈大学教育的理念,许诺大学教育带给国家和社会的美妙前景,赋予它许多在人自身以外“无法逃避的历史责任”,最终的结果只可能使大学教育无所适从。 人作为一种未完成的、不完善的和未确定的生物,始终保持着自身的开放性,并且为了确定和完善自身而不断奋斗。哲学人类学家兰德曼认为,人的创造性不仅使他得以改造客观世界,也驱使他完成他对自己的改造。因此,人“最伟大和最美好的任务就是根据他自己选择的模式来构成他的生活,或者不用任何模式,而按照他自己的原则来构成自己的生活”[3]。在更高的层次上,“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可以被称之为人不断自我解放的历程”[4]。人在本质上是自由的,这使他始终处于从各种外在事物对其自身发展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并完善自我的冲动之中。明确了这一前提,我们才可以更好地理解马克思对“必然王国”和“自由王国”的区分和论述。 大学教育精神的最集中的体现,就在于它怀有旨在引领人类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抱负。大学的这种功用,是任何“新型大学”或者远距离高等教育形式所无法比拟的,尽管后者在传授知识方面成本更低廉,途径更便捷。只要人类还存在着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上升与飞跃的光荣和梦想,还希望以其创造性和超越性从狭隘的生存状态和各种自然的、社会的、思想的异己力量中解放出来实现自身的价值,人类就必须拥有大学。而这些正是大学存在合法性的证明,也即大学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