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扫描 读了1994年的部分中短篇小说后,种种具体感受都在加深着一个总体印象,那就是罗曼·罗兰所说的“艺术家是时代的眼睛”。众多的小说作者在1994年都各有进取,而这些进取又共同切近着一个大主题,那就是以新的艺术眼光折现新的时代生活。这一看法虽然与那些“文学脱离现实”的流行说法相悖逆,但却是由中短篇小说创作本身所证明的事实。 如今的文坛,面临着与日俱增的商潮冲击,愈来愈走向了分化。通俗文学以面向大众的商业运作,游戏着人生;长篇小说创作也有大半的作家作品以“言情”和“乡土”面向了市场。保持审美理想的纯正,坚守严肃文学的阵地,似已历史地落到了中短篇小说创作的身上。令人欣慰的是,从1994年中短篇小说创作的现状来看,它以自己的切实进取和丰盈收获,确实不负历史的使命和文学本身的厚望。 写实取向趋于强化 1994年小说创作中的写实取向,不仅表现于余威犹存的“新写实小说”的创作之中,还程度不等、角度不同地体现于别的创作倾向上。如《北京文学》所郑重推出的临写当下现实的“新体验小说”,《上海文学》所竭力倡导的体现终极关怀的“文化关怀小说”和描绘市民生活的“新市民小说”等等。这样的一些倾向并非是理论上的空头言论,都已有扎扎实实的作品实践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就近年来创作势头健旺而又引人注目的中青年作家来看,似乎也以直面现实者更为突出。这里边又可以分为两种不尽相同的情形来看: 一种是刘醒龙、何申、毕淑敏、刘玉堂、越德发、关仁山等作家,他们或写乡镇机关,或写基层干部,或写工薪阶层,或写普通农人,大致以自己所熟悉的生活领域为基地,注重以平民化的意识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在种种世俗的生活矛盾中,抒写平民百姓的生死歌哭。他们感知生活以细琐见长,描写现实以情节取胜,其艺术功力并不以外在形体见长,而是以发掘和展现生活自身的魅力取胜。因此,读他们的作品,你会忘记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创作,常常不由自主地进入真实体验人生的境界。这种创作追求,可以说是一种比较典型的整体性“本色写实”。 另一种是陈染、林白、张旻、述平、何顿、阎连科等更年轻一些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往往抓住都市芸芸众生中的“这一个”穷形尽相,一方面注重生活氛围的如实勾勒,一方面更讲求作品人物的心态直露,他们的笔更像游移着的聚光灯,总是追踪着作品主人公不离左右,以对人物所见、所感、所思的缀合达到观察现实的反映,力求写出生活与人的双向对流。因此,他们笔下的生活虽非一定现实的全景图画,却因注重主观对客观的感应别具一种立体感。这种在创作中力主“内”、“外”结合和“主”、“客”交汇的追求,可以看到你是在个体性的“本体写实”方面的新的探索。 写实的取向在创作中经久不衰,这些年又长足深化,既为文学与生活的内在缘结所决定,又是作家们切合着时代和文学的双向需要调整自我的结果。创作难以悖逆两个规律,一个是在文化依托上须与时代趋向相呼应,一个是在艺术探索中须与个性气质相谐调。目前,民间意识文化的日益成长壮大,使文学在旧有的文化失落中看到了新的坐标;而日积月累的生活积淀,又使作家在直面现实中找到了自己的一方“邮票”,写实的取向由此而得到了强化,便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知青文学走向自审 知青文学不再像兴起之初那样盛极一时,但从未停歇过自己的发展。1994年知青小说,以其较少的数量和较高的质量,向人们报告了知青文学走向自审的新的信息。 在知青文学中,1994年最为惹人眼目的,当属郭小东的长篇小说《青年流放者》和梁晓声的电视连续剧《年轮》。虽然《青年流放者》侧于描写知青进城之后的种种迷失,《年轮》重在表现一代知青艰苦拼搏的奋斗历程,但都对知青下放给个人命运带来的深重影响进行了有力的揭示,表现出或显或隐的自审意识。 在中短篇小说中,钟道新的《威比公司内幕故事》和王立纯的《笑一笑,或者说“茄子”》,也从不同的角度,切入了在知青人生中过去如何影响着现在的自审性主题。《威比公司内幕故事》里的北京知青韩一士,虽然设法回了城并进了威比公司,但那不能适应又不能不应付的情景,却犹如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相形之下,王立纯笔下的上海知青根宝夫妇,倒是以自我的不断调整适应着变化的现实和艰窘的人生。他们对付现实的办法,是咀嚼知青年代的苦乐年华,不断地“向后看”。知青的经历所给予他们的,就是这种滞后人生又支撑人生的复杂作用。 如果说以上两部作品对于知青人生的审视还算温婉的话,那么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就几乎是用反讽的形式对知青运动进行了严厉的审判。这个作品所描述的知青生活几乎全由偷情与爱情的两个部分构成。这种人的欲情的迷乱与那个时代政治的疯狂,表面上极不谐调,骨子里又极其合辙,从而以两种混乱的相互诱发使知青生活注定是一场悲剧。作品主人公对知青生活为他所提供的艳遇感念不已,这种情绪也几乎由作者毫不掩饰地表现在《黄金时代》的作品题目之中,但因为这一切都游离了那个时代和那场运动的“革命”本义,又构成了对知青运动的最辛辣的反讽。知青运动的情形千差万别,置身其中的知青们的感受也各不相同。王小波所描述的只是现实一种,但却从自己的角度触及到了当年的知青运动某些实质性的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