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蒙古族女诗人萨仁图娅(汉名傅月华)以坚实的脚步走上了诗坛,短短几年里她已经出版了《当暮色渐蓝》、《快乐如菊》、《心水七重彩》、《第三根琴弦》、《梦月》第五部诗集,尚在以红山文化为抒情背景的《东方女神》与表现成吉思汗的《天骄》在创作之中。萨仁图娅初登诗坛起点就比较高,她的处女集《当暮色渐蓝》同时用汉、蒙两种文字出版,并获得了全国少数民族诗歌创作优秀奖。她的第二部诗集《快乐如菊》作为中国皇冠诗丛的一种,独创了抒情九行诗的形式,颇获好评。《心水七重彩》是一本爱情诗的佳构。《第三根琴弦》则是关于自然、社会和人生的散文诗集。而列入远东诗丛的《梦月》,是表现心灵与事物心灵化的短诗集,由月亮川、草原梦、远足秋、九角枫四辑组成。从五部诗集可以看出萨仁图娅在抒情方式上的变化与发展,也可以看出它们具有各自不可取代的价值与特色。《当暮色渐蓝》标志着萨仁图娅初创阶段的特色。从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她在创作之初就非常注意多方位的开拓自己诗歌的主题思路。该诗集的五辑诗作,分别涵盖了爱情诗、咏物诗、工业诗、生活诗和政治抒情五种诗歌主题和类别。从抒情方式上它们基本上继承了我国当代诗歌在五、六十年代所形成的洋溢着理想主义的浪漫抒情调,当然这里也有重内心刻画的人物速写和转向自我的爱情之章,可是,那种乐观、欢快和清新的抒情,使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它同建国后十七年诗风的衔接。八六年以后诗风的变化,我们可以从《快乐如菊》中见出,这本九行诗集标志着萨仁图娅诗风的一次新变。促进这一变化的直接外部条件则是以朦胧诗等第三代诗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诗潮在诗歌抒情方式和技巧上的影响。但任何一种积极的影响都不是摹仿而只能是启悟和点醒创作主体的心智。我们看到,在《快乐如菊》中,许多诗从奔放的抒情走向冷凝的智思,使之具有言外之意的意象化特征,在语言上通过省略造成空白和跳跃,给诗语一种涩味。这本意是取法现代主义,实则又取得了同中国古典诗那种从语言的涩味到意象化抒情的认同,这可能是诗人创作时所没有预料到的。在《快乐如菊》之后,萨仁图娅本可以继续发展她那种充满现代主义意味的诗风,但她却没有走得更远,而沿着她那浪漫主义的抒情方式又糅进了现代主义的手法创造了后出的几部诗集。《心水七重彩》是一部爱情的多重奏,表达了一个中年女子特有的爱的心态。《第三根琴弦》以铺陈的笔法,从人、历史、自然的宏阔时空创造了有别于《快乐如菊》那种格律体的散体诗。这部诗集也不同于其它几部诗集那种清新与秀婉,而具有了劲健雄深的男性音调。从这部诗集我们才有可能一窥这个马背上的民族的后代所流灌的大草原那粗犷强悍的血脉。 萨仁图娅在她后出的三部诗集中奠定与完善了她的美学性:浪漫主义的古典美。她的诗尽管有《快乐如菊》那种现代主义诗风影响下的变调,尽管有对大草原和九寨沟描写造成的劲健雄浑的变格。前者因时代诗潮所致,后者因选题制约风格的客观性所致。但萨仁图娅的诗风终归离不开她的个性、教养与诗的直接承传关系。浪漫主义既是她的气质又是她对中外诗歌的承传。不过,萨仁图娅的浪漫又决非放纵无拘之情,而是以理节情之情,这种情是与她的年龄、教养相适应的。这是一个具有高尚道德教养的中年女子的深沉挚情而决非少男少女的纯情。以理节情只能产生中和之美,它不属于崇高而属于优美。因此,婉曲深秀就构成了萨仁图娅的总体风格性。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她那些最具抒情特色的爱情诗之中,而这些爱情诗又占了她诗歌总量的将近半数。 二 抒情诗中的抒情主体一“我”就是诗人的化身。在萨仁图娅的诗中,创造了一个情感深挚的中年女子“我”的主体形象。表达了抒情主体俊雄、深挚而又淳美的人格力量。歌德说:“在艺术和诗歌中,人格的确就是一切。”有多高的人格,就有多高的艺术品位。萨仁图娅诗歌的人格力量,投射在对大自然互溶互渗的交融中。反映在对民族的讴歌里,映照于对人性的深细而多面的开拓上。 俊雄不是萨仁图娅性格的本色,正如男性很难具备女性的秀约一样。但是,寻找俊雄,撑起硬朗的骨力,却是诗人发自灵魂深处的呼唤,于是九寨沟的风景,大草原这民族的根系,便很自然地成为诗人情之所钟,性之所依的旨归。在《诺日朗》中,诗人面对飞流直下的瀑布这一壮美的自然景观,突然憬悟道:“选择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信仰是被一种伟大蛊惑的信仰,”“与其忍受平庸驱使,不如系在一念之间追求雄壮,即使陨落也陨落得灿烂嘹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求得生命的辉煌;同时也表达了生命拒绝平庸,追求壮烈和崇高的胸襟。从人化的自然中,诗人照见了一个新的自我:“匍匐前行攀援而进,我把艰难穿越当作一次庆典”。(《黄龙洞》)这是一种乐观的坚韧;“放一只小船给我,开一页彩帆给我,带着违拗于命运的自信航进命运。”(《五花海》)这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执著。然而,这一切得自观光之作的雄壮性音调,都不能与一个生于汉蒙杂居的草原边缘的蒙古女子,扑向草原心脏那种返回母族的归化感相比:马鬃飘飞的心乘风而来炽热似火/浓浓烈烈,是一种情感的颜色/弓的草原琴的草原花的草原在山的那边一片梦绕魂牵之中”,诗人以“急切”叩击大漠的心跳寻根而来”。大草原“唤起游子阳刚之力阴柔之力生命之力”。捧一掬“思乡泪,化作一腔壮志磅磅礴礴”。(《草原梦寻》)《天骄陵前》是首献给蒙古族之魂──成吉思汗的大音。诗人作为抒情主体那种俊雄的人格力量在这里得到最集中的体现:“死,是庸人生命的终结却是人杰圆满的休息/天地何悠悠,牧草何苍苍/抚摸跺地为坑的葳蕤大树/谛听远古旗幡掀动号角吹响/如鼓的大漠,奔驰的马蹄踏响一部雄壮的民族史/无限的草滩,射日的弯弓谱出一曲恢宏的乐章”。此诗写得大气磅礴,投射着诗人对俊雄人格的憬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