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C9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8575(2002)04-0037-05 吴文藻先生是中国社会学、民族学、文化人类学的奠基人之一。他对这三个学科在中 国的建立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中国大百科全书》社会学卷和民族卷都有吴先生 一席重要之地。如果文化人类学卷问世的话,自然也少不了吴先生的位置。社会学、民 族学和文化人类学这三个学科都是“舶来品”,在中国落地生根不过一百年,这一历程 ,伴随了吴先生的一生,吴先生为引进、传播、吸收、改造这三个学科,并使之中国化 贡献出了毕生的精力。这三个学科,各自独立门户,但在中国它们之间又沾亲带故,相 互间的紧密联系是割不断的。而吴文藻先生一生对于这三个学科的呵护培育,可以说是 悉心备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管时至今日,学界对于这三个学科的关系仍存仁者 见仁、智者见智之歧义,但是,有一点却是共识,这三个学科都以人为研究对象,都以 人的文化为研究核心。正是这三个学科的崛起,给中国文化研究拓宽了全新的视野,使 文化研究真正步入科学的殿堂。在中国,吴文藻先生是一位真正的文化研究入门的启蒙 大师。是他最早把西方社会学、民族学、文化人类学的文化理论全面系统地介绍到中国 ,并发扬光大。 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语言中,文化一词的内涵不尽相同。就汉字“文化”一词而 言,中国古已有之。殷商甲骨文中,已有“文”字,象征古代文身之人。“化”字本意 为变化、改变,引申为自然界万事万物的造化之功。“文”与“化”并联使用,在《易 经》中已出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与“化”组成“文化”一词,意为 文治和教化,汉代刘向《说苑·指武》中说:“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 加诛。”可见“以文教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之本义,与“武功”相对。这一层本原 之义,使现代汉语中的“文化”一词更富人文色彩。 今日“文化”一词,已注入了西方的“文化”(Culture)。虽然至今人们仍然对文化有 诸多不同解释,但对于专业术语的文化一词源出于文化人类学却是没有什么分歧。而英 国文化人类学家泰勒(Tylor,E.B.)于1871年在《原始文化》一书中给文化下的定义,是 学界所公认的经典性定义。 吴文藻先生早年赴美留学,攻读社会学和文化人类学,对于这两个学科的理论方法体 系有了融会贯通的理解,认识到“文化”是这两个学科中的核心支柱。1926年4月,他 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就学时发表文章,概述了孙中山、张慈慰、梁启超等关于民族之论 述,并介绍了瑞士法学家柏伦知理(今译布伦奇里,Bluntschili,J.K.1808—1881)、法 国哲学家吕南(今译勒南,Renan,J.E.1823—1892)的见解,鲜明地指出:“故民族性不 应视为政治上之概念,必视为文化上之概念。”他说:“中国近五十年来之政治思想史 ,一部民族思想之发达史也。吾国民族思想有二渊源:一为固有者,一为西洋输入者。 吾国固有之思想,多属片麟断爪,不及西洋输入者之完善。且吾国固有之民族思想,十 之八九为种族思想。西方民族学说之影响吾国近代思想至为深刻。”[1] 早在70多年前,吴先生精辟透彻地认识到中国固有的和西方传入的民族观之差异,阐 明民族的文化性,指出“今日科学的人类学家,对于种族之见解,完全与往日盛倡同文 同种说者之见解相左。”应该说,这是中国民族研究的一个历史性的飞跃。吴先生能有 如此深刻的真知灼见,得益于他对西方文化人类学文化理论的深刻理解。正是在这篇论 文中,他首次引用了泰勒著名的文化定义:“文化之范围甚广。英国人类学家泰勒之界 说,为今日学者所公认。其言曰:文化乃‘该复杂之全体,包括知识、信仰、美术、道 德、法律、风俗及任何其他能力与习惯,由于人为社会中之一分子而习得者。’一民族 自信其有特殊之知识、信仰、美术、道德、法律、风俗、习惯等等,遂组成一特殊之文 明社会,此其所以足重者三也。言文,历史及文化三者,为人文精神之所寓。故民族者 ,乃一文化之团体也。”[1] 吴文藻先生对于文化概念的介绍和理解,无疑为起步阶段的中国民族学、社会学、文 化人类学迈开第一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启蒙之功,不仅仅造福于这三个学科在中国 之建设,也对于改变中国数千年形成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传统民族观起到了振 聋发聩的警世作用。 吴文藻先生发表于1932年的《文化人类学》讲义大纲,是全面系统介绍西方人类学理 论与方法的启蒙著作,他指出:“文化人类学上最近的趋势,可分为两方面来叙述,一 是实地调查的注重,一是文化概念的尊崇。”这篇大纲篇幅虽不长,但却一针见血地挑 明了当时西方文化人类学发展的前沿方向。他写道:“人类学家本实地考察的经验而创 造的文化概念,乃是20世纪社会科学上最伟大的贡献。文化这一个名词,在最近20年来 无时不在人类学家的脑海中盘旋。人类学的文字中,充满了文化的字样:如文化特质、 文化丛、文化型式、文化中心、文化区域、文化圈、文化模型,文化迁移、文化辏合、 文化分播,文化历程之类。这一切新名词都集中于文化的中心概念之上。文化原是一个 难以捉摸的概念,自批评派的学者努力研究初民文化以来,文化的内容遂变为充实而丰 富。凡关于文化的诞生与发育,迁移与接触,配合与孕胎,终至成熟而凋零,无一不在 他们的热心注意中。因此,他们一反古典进化派的笼统的头脑,而变为文化的解剖学家 及传记作家。他们又以文化分播的辩论为根据,兼用葛莱勃纳派的地理分布观,及黎佛 士派的历史改造观之长,而去其短。于是由方法之讲求,而大胆地主张文化本身为人类 学正当研究的范围。他们创立一种新的思维术,打破历来学者以自己的文化为中心来衡 量他种文化的态度,而养成克罗伯所说的‘文化的超脱精神’。这一来,人类学的影响 骤然扩大。这种新思维术,不但侵入了他种社会科学的领域,且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 论,或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样,走上20世纪新思潮的大路,遂开了科学上文化研究的新 纪元。”[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