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189(2002)02-0090-03 学术界一般认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对中国传统文化持坚决否定的态度,从而造成了传 统文化某种程度的断裂。但是,在我们看来,五四新文化运动不是历史和文化的中断, 而是在“治国平天下”的思想指引下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的批判和传承。批判的是业已 腐朽的为封建制度服务的伦理纲常和政治结构,传承的是以“治国平天下”为终极指归 的传统文化的真精神。为了讨论的方便,我们首先从中国文化的真精神谈起。 一、中国传统文化的真精神 中国传统文化,就其本质来说,是以儒家思想为主,通过融汇吸收各家思想和外来思 想文化而形成的体现中华民族主体意识的思想体系。我们认为,贯通这一体系的基本精 神就是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实践。 儒家言“仁”言“礼”,论“忠恕”道“中庸”,但是,它们都不是儒家思想的实质 核心和目的归宿。就“仁”而言,儒家评价“仁”与不“仁”的标准是治国平天下的社 会实践。管仲“器小”、“不俭”、“有三归”、“反坫”,在一般人看来可谓不仁不 义,然而,从不轻许人以“仁”的孔子却感慨地说:“如其仁!如其仁!”究其原因,就 是因为“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就是因为“桓公九合诸 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1]因此,当有人问孔子一个人如能做到“博施于民而 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时,孔子的回答是“何事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 论语·雍也》)何止仅仅是“仁”呢?一定是圣了。可见,儒家言“仁”的最终标准是“ 霸诸侯”、“一匡天下”、“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一句话,就是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实 践。 就“礼”而言,无论是伦理意义上的“礼”,还是政治意义上的“礼”,都不是儒家 思想的核心,儒家言“礼”的最终标准是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实践。儒家论“礼”,并非 如有的论者所言,是为“礼”而“礼”,而是重其根本,取其实施。鲁人林放曾经就“ 礼”的本质问教于孔子,孔子高兴地说:“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 也,宁戚。”[2]在儒家看来,“礼”与其奢侈铺张,勿如朴素俭约;于丧礼而言,与 其简率轻慢,还不如悲哀过度来得好些。儒家的另一重要经典《礼记·檀弓上》也有一 段话,与此可互相印证。其云“子路曰:吾闻诸夫子,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 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可见 ,儒家于“礼”,并非拘泥于形式上的繁文缛节,而是以治国安民和社会生活的实际内 容为其最终指归。 就“忠恕”而言,其基本含义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3],“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4]前者是从积极的方面讲如何达“仁”,后者是从消极的方面讲如何做 到“仁”。就“中庸”而言,它是儒家从对立中把握统一的一种方法,其基本含义就是 要“叩其两端”、“执两用中”,故朱熹在《四书集注·中庸章句》中说:“中庸者, 不偏不倚,无过不及,平常之理也。”朱熹又引二程语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因此,中庸之道,并非是不顾原则地抹煞 和调和矛盾,而是力求在对立双方寻求一个合适的度,从而使事物保持在一个最佳的平 衡状态。因而,“中庸”同“忠恕”一样,也仅仅是一个方法论范畴,是儒家实现其治 国平天下的社会实践这一根本目的的思想方法和行动方法。 由此可见,儒家思想的核心目的和最终指归就是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实践,而儒家文化 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和核心。基于此,我们把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实践视为中国传统 文化的真精神。[5] 二、作为思想启蒙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凸显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真精神 作为思想启蒙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批判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为封建统治者服务且有碍 于社会发展的成分,批判的矛头直指以封建统治者意识形态出现的儒家学说。但必须注 意,这种批判是在民族危亡时进行的,它不是纯学理意义上的一般学术批判,而是以文 化为切入点,以实现民众启蒙、民族独立和国家解放为目的的社会运动。这就决定了这 种批判不可避免地带有强烈的偏激色彩和以偏概全的倾向,但这种倾向反映的恰恰是五 四知识分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政治责任感和自觉担当意识,恰恰是在他们身上 得以继承和发扬的治国平天下的传统文化的真精神。从历史维度而言,五四知识分子对 传统文化“全盘否定”的姿态是在特殊国情下作出的。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二千多年封 建社会历史的国度,不采取矫枉过正的方式对传统文化进行抨击,不足以让民众深刻认 识到封建制度及被意识形态化了的儒教的危害;从现实维度而言,要激发民众的民主意 识和科学精神、打击当时的封建势力,首当其冲的就是冲击儒家学说,而且冲击得越是 猛烈,取得的效果越是显著;从参与者而言,当时的一些青年知识分子愤恨“吃人的封 建礼教制度”到了极端程度,使一切纯学理意义上的学术研究黯然失色。所以,五四知 识分子对“孔教”、“旧艺术”、“国粹”等的反对是基于宣扬民主和科学思想的需要 ,而所作出的偏激姿态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绝非他们认为传统文化毫无可取之处。与 这种姿态形成鲜明对比的历史事实是,当时知识分子不但没有全盘反传统,而且使不少 被尘封或淹没了的传统重现光芒。例如,不登大雅之堂的白话小说,成了中国文学史的 重要内容;作为传统文化组成部分之一的民间文学,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大学的学术殿堂 ;通过“整理国故”,对中国思想史的研究也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另一方面,中国现代 学术文化几乎都是以这一时期为开端的。鲁迅的小说、梁启超和胡适等人的著作,实质 上都是“传统的创造性转化”。[6]故而,五四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全盘否定”的姿 态是由中国的历史、中国当时的国情共同决定的,是历史造成的必然。就本质而言,当 时的知识分子恰恰是在“治国平天下”的传统文化的真精神的鼓荡下向传统文化的糟粕 宣战、投入新文化运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