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02)01-0103-07 时下比较引人注目的文化热点之一是“文化研究”盛行于世,之所以借用了引号来标 注,就是想说明“文化研究”这一单一能指在当代中国学界至少蕴含三重所指。首先是 传统学科意义上的人类学研究方法,既包括对于区域性的历史文化研究,也涵盖对门类 渐细的对象物探识;其次指一般性的对社会精神产物的关注和评析;其三则特指借助英 美文化研究方法(Cultural Studies),对日渐兴盛起来的大众文化进行或批判或褒扬的 文化行为。①本文关注的正是新兴起来的第三种文化研究,展示它作为一种异域理论在 国内知识界中的旅程,见出它作为一种方法与中国语境的合流,剖析它在成就了一次学 术热潮之后在本土上的定居与生长状况。 注释: ①三重所指对应同一能指的实况其实还可以换成本义、广义和狭义的区分方法。传统 类型的历史、物象研究是本义层面上的文化研究,普范化了的社会文化评论是广义上的 文化研究,而第三种被引号着重了的文化研究则是狭义的,特指那些有意运用文化研究 方法进行的书写和言谈。 其实,国内文艺理论界接受异域理论话语的覆盖与侵袭已非一日之事,正像北美学者 定期要到欧陆汲取新的理论营养一样,国内学界自八十年代以来就一直失陷在异域话语 操作之中,二十年间,西方文艺理论在作家、作品、读者、社会文化四个维度挪移了诸 多文论流派和方法,诸如:传记批评、精神分析方法、原型批评、俄国形式主义、英美 新批评、结构主义、现象学方法、解释学、接受美学、读者反应批评、西方马克思主义 、女权主义、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少数话语、文学人类学、文化生态 学、绿色艺术学等,这种理论上的追新逐后折射出的是中国文论界自身的创造性缺失。 形形色色的理论、言人人殊的主义,犹如潮水侵入,看似激昂奔腾,其实却没有汇入本 土,成为可生长性的资源。文论界在完成了平面挪移的第一步之后,往往陷入理论套用 的误区,不是内化理论成为持续新变的再生资源,而是面对文本硬性切割,甚或反其道 而行,牵扯本土文本印证异域理论,复从认识论的迷障落入价值论的怪圈。那么,此次 文化研究的移入是否也同样未能幸免文化理论跨语境移置过程中的简单化错误呢?求解 的脚步将从它的先期进入开始,考察它所经历的话语实践和社会历史实践,分析问题的 提出方式,具体针对深隐其中的动因,透析它与本土语境的融合成果,在尝试作答的同 时预示尚待拓展的可能空间。 一、发生语境:偶然还是必然 从时间上说,“文化研究”作为一种关于文化的社会批判理论的出现并不晚于曾经在 国内喧嚣一时的各种理论。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经初见苗头,1964年,英国伯明翰大 学(Birmingham School)的理查德·霍加特(Richard Hoggart)为了抑制新批评的形式主 义风气组织成立了“当代文化研究中心”(CCCS),旨在续接一度中断了的文学与社会的 联系,确立新的价值阅读方式,替代以往的品质阅读,消除精英经典(high culture)和 通俗文化(mass culture/popular culture)的尖锐对立,因而将流行文化纳入学术考察 的视野,开始了对非学术对象的对象性研究,从传媒、电影、Jazz音乐中发现映像其中 的,由审美、心理和文化三种因素交织构成的社会网络。另外一位首倡者,雷蒙德·威 廉斯(Raymond Williams)则强调文化行为的整体性和社会性,个人观念和个体方式将在 业已形成的文化现象中被超越,在自我和社会的组合之中成为文化意义上的连续统一体 。被视为整体生活方式的文化(culture as a whole way of life)不应该受到以分离为 目的的分析取向的分割。他认为把文化只理解为知识与想象的产物是不够的,“从本质 上说,文化也是整个生活方式”[1](P403)。由此,经院式的批评被重新放置在宏阔的 社会系统中加以关注,既对寻章摘句的新批评起到了反拨作用,又将陷入困境的文本解 读挽救出了阐释循环,而国内学界在正式输入文化研究理论之前,已经具备了相仿的理 论关注和方法准备。这首先可以上溯到1985年F.杰姆逊来华授课所造成的广泛影响。他 在演讲中前提式地区分了泛文化、人类学文化和日常生活文化的异同,指出文化工业的 产品泛滥使得研究者必须先把对象当作文化的产物才可能认识出其中的意义和本质,而 现代后现代的社会事实把这些对象都转化成了“文化文本”。[2]继起的《后现代主义 文化研究》则在国内先期进入了国际学术话语圈,在对后现代社会文化逻辑的分析中, 架设了由阐释学、解构、女权、后精神分析等组合而成的工作平台,完成了文化研究移 入中国之前的知识准备。[3]因为文化研究本没有明确的理论基础,但是却和数种新型 话语紧密关联,比如拉康的镜式精神分析、女权主义、少数人种论、后结构主义与后现 代主义等。另外,还需要注意到这一时期中国文艺学界理论式微的现实困境,一本标名 为《文艺理论家》的专业刊物竟然迫于文化市场的压力而停刊,此前的若干期上也充斥 了耸人听闻的准大众文化软性读物。对新理论、新方法、新范型的内在需要构成了理论 界召唤和接受文化研究的合理预设。